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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我貼完了orz


好不容易掃完,竟然還要等房東,一般不是應該掃完就能走了嗎
害我晚上還要請假,而且早知道就不要那麼早起床,心裡不爽上升中= =###
東西都載走了,現在不知要幹嘛,還好還有留下一台電腦
不然看我怎麼坐在空空的房間等到晚上~~
要不是要拿回那些押金,才懶得等咧=△=,真想落跑
而且78房東連幾點要來都不講好
真怕我等到半夜orz (有時候他半夜12點才會出現,是鬼嗎)
離開這裡果然是正確的,什麼鬼房東啊
運勢還寫啥幸運的一天,今天明明衰到爆╯-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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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鏡:碧臺蓮


香湯馥郁,羅幕低垂。白螺拎了屏風上擱著的雪白苧麻長衣,裹了身子出來,
一邊挽起一握長及腰的濕漉漉頭髮,用力擰乾。

綠豆、百合、冰片各三錢,滑石、白附子、白芷、白檀香、松香各五錢研粗末,
裝紗布袋煎湯浸浴,可使肌膚白潤細膩。明日就是六月六,焚香沐浴送春歸。

出得堂來,只見花木扶疏,只有白鸚鵡歪著頭在架子上打盹。

明滅不定的燭光下,白螺一個人靜靜地盥洗完畢,
用牛角梳子慢慢梳著頭,忽然歎了口氣,
將幾根纏繞在梳子上的頭髮取下來,放在眼前細細的看。
她拿起那面小鏡子,照著自己臉,想看看眼角是否已經有了痕跡。

那是一面徑寬不過四寸的小鏡子,橢圓形、青銅錯金,
背部用金銀絲鑲嵌著碧葉蓮花的花紋,繁複華麗,栩栩有生機
或許,"花鏡"這個名字,就是由此而來。
背後的鏡鈕做夔龍盤繞狀,鈕四周飾柿蒂形紋。

這面鏡子看上去年代已經久遠,被歲月浸潤出了幽然的光澤。
雖然小,但是散發出說不出的冷意柔光,
一時間居然把室內的燭光都壓的黯淡。
黯淡的燭光中,白螺端詳著鏡子,和自己鏡中的模樣,
忽然間,唇角就有了恍惚的笑意。

歲歲年年花相似,年年歲歲人不同。
而自從來到這個世間,又有多少年了呢?
白螺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笑了笑,
眼角的墜淚痣卻讓那個笑容看起來有悲泣的意味。

燭光黯淡,然而,燈下攬鏡自顧的白衣女子忽然雙手一震,
彷彿在鏡中看到了什麼、驀的回首看向身後--
房內空蕩蕩的,滿屋的花木下、只有架子上的白鸚鵡在歪頭瞌睡。

"雪兒……雪兒。"定定的看了鸚鵡一會兒,白螺回過頭去俯視著鏡子,
忽然忍不住感慨萬端的低低輕喚,伸出手,觸摸著那面鏡子--

鏡子裡映出燭光下白螺的臉,還有房間中的一切,以及……在她肩頭後映出的、
一個抱著肩膀靠在花木間、歪著頭靜靜沉睡過去的小孩子。

一個白衣垂髫的小孩。

"雪兒。"白螺凝視著鏡內,低喚。忽然間,她的淚水就這樣落了下來。





清晨,白螺早早的起來盥洗,帶上了花鋪的門準備出去。

"噗拉拉"
一聲響,門還沒闔上,門縫裡忽然白影一閃,那只叫雪兒的白鸚鵡掙了出來,
然而白螺一個收手不住,夾住了它的尾羽,惹得鳥兒尖叫一聲。

"雪兒,不許出來!"白螺皺眉,一邊放開拉門的手,一邊道,
"好好留著看家!"

然而白鸚鵡不服氣的瞪著小黑豆似的眼睛,咕咕噥噥,尾羽抖的筆直,
忽然開口:"要去!要去!雪兒要去!"

"要死了!快給我閉嘴!"白螺嚇了一跳,連忙看看左右--
幸虧天色剛亮,旁邊店舖都沒有開。
她變了臉色,狠狠揪它的尾巴,怒:"你要是再多嘴,小心我一刀子徹底剪了你的舌頭!--你要嚇死我麼小畜生?"

"雪兒不是小畜生!不是!"
然而,鸚鵡彷彿吃錯了藥,繼續開始令人目瞪口呆的饒舌,
"今天送神會,好多姐姐要來--"

"閉嘴!"白螺覷著天水巷口一個行人過來,
連忙伸手一把握住了鳥兒喋喋不休的喙。

鸚鵡在她手心不甘心的又抓又撓,
白螺眼前忽然浮現出昨夜那個歪著頭睡去的孩子,
淡定的臉色便是一軟,輕輕歎了口氣,俯過身去低聲囑咐:
"好了好了,我帶你去。不過到時候不管看見了什麼,可不許再給我多嘴了,聽見了麼?"

白鸚鵡連連點頭,白螺鬆口氣,這才開了手。

到了巷外,天色已經亮了起來,一路走來,陸續看到有鋪子開張,
白螺和左鄰右舍平日來往的不密,也只是點點頭略微招呼就走了過去。

"嫁人!什麼時候嫁人!"陡然間,那只安靜的鸚鵡又冒出了一句。

白螺臉色一變,然而不等她叱喝,
旁邊剛剛支開舖子賣早點的顧大娘微笑著來了一句:
"哎呀,這隻鳥兒可比媒婆都多嘴呢,整天就叫著嫁人嫁人--不知跟那兒學的。"

"就是。"白螺拍了肩頭的鸚鵡一下,雪兒"咕嚕"了一聲,飛開去避開,
輕輕巧巧的落在了顧大娘的豆漿擔子邊,
輕車熟路的探頭入碗櫥,叼出一隻小小的碟兒來。

"哎呀呀,你看這雪兒多伶俐。"
顧大娘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忙提著豆漿筒兒上前,舀了小小一勺出來
"鸚鵡也愛喝這個,真是奇了。"

白螺在那個老位子上坐下,狠狠白了雪兒一眼:
這個小畜生遲早會惹來大麻煩!

"白姑娘還是一碗豆漿、半籠豆沙包子一碟醬菜?"

都是天天光顧的老顧客了,顧大娘手腳麻利、態度也慇勤很多,
熱騰騰的早點不一會兒就端了上來,搭訕,
"今兒倒是天氣好,難得看見白姑娘要出門去呀--莫不也是趕著西湖上那個送神會?"

拿起筷子,白螺微微點頭。顧大娘坐下來,開始閒扯:
"是呀。六月六送花神--姑娘是開著片花鋪兒的,能不去麼?"

白螺咬了一口豆沙包子,文靜秀氣的一口口吃著,並不答話。

然而天還早,客人也不多,顧大娘的嘴巴就沒一刻閒下來,
看著白衣秀麗的女子,忍不住開始嘮叨:
"哎呀,姑娘可聽說了昨兒夜裡,皇宮裡面丟了一把寶劍?據說高宗皇帝急得了不得,大清早臨安各個城門口都布了重兵在檢查呢。"

白螺怔了一下,嘴角忽然就有了一個微微的笑痕:
湛瀘…果然是回三山碧落去了。以後在這個世上,她就是更加的飄零了。

"白姑娘真是長得俊呀!我看曾家的三小姐號稱臨安第一美人,也未必能比的過白姑娘去……"

顧大娘閒聊了一些家長裡短,話鋒果然漸漸地又轉過到了慣常的話題
白螺微笑著聽著顧大娘的嘮叨,然而始終不說話。

這是一個善良而有些囉嗦的婦人,丈夫老實忠厚子女也個個守本份,
家庭和睦溫暖,夫妻舉案齊眉膝下兒孫承歡。
可謂是世間的幸福之家了。
所以,顧大娘才會對於同樣是女人、卻一直孤身的自己有一種本能的憐憫吧?

自己……原來在他們眼裡看來、那般的不幸福麼?

白螺自己吃著早點,漸漸地就沒有怎麼聽進去旁邊的嘮叨,
一直到那口豆漿喝了一半,她才驀的聽見一句話,差點嗆住--

"白姑娘,上次我提過的那門親事,你那時說要寫信詢問爹娘同意,如今可有回音?"

小口啄著杯裡豆漿的白鸚鵡也停止了進食,驀的抬起頭看著這邊,
小黑豆一樣的眼睛骨溜溜的轉著,
白螺似乎看見了它眼裡面掩不住的大笑意味。

"這個……老家山高路遠,至今尚未收到答覆。無父母之命,白螺怎好作主。"

好容易嚥下了那口豆漿,
白螺一向冷定淡然的臉上也有尷尬的神色,放下碗筷回答。

顧大娘臉上就有遺憾的神色,歎氣道:"前幾天我去曾家,人家老夫人還問起過你,說天水巷的白姑娘才容出眾,更難得種的一手好花--怕是曾家上下除了大少爺、沒一個能比得上你呢。"

"曾老夫人謬讚了。"白螺微微笑著,拿起手巾拭了一下嘴角,
"百花曾家盛名上達天聽,有權有勢、論起花木之道亦可稱國手,白螺區區草民、哪敢比肩。"

"可姑娘去年種出的那株蓮花,曾老夫人可是念叨到如今呢。"
顧大娘說著,臉上神色就有些激動,指手畫腳起來,
"那蓮花!金光燦燦的,就好像大羅神仙腳下踩著的一樣--"

白螺只是笑著聽,然而眼裡面卻有淡漠的光:
真悔不該當初將那盆金蓮花給了顧大娘,結果被曾家的人看見了,
無端端惹上麻煩。那個曾家,聽說大少爺都沒有成家,不知為何就輪到給二少爺說親了?

聽說曾家兩個兒子都不成材,大少爺似乎腦袋有些問題,癡癡傻傻的;
二公子倒是正常,也算一表人材,偏偏是個紈褲子弟,
是臨安城裡出了名的風流主兒。

見也沒見,也不知道是方是圓,大家就一門心思的想攛掇了她嫁掉
難道她白螺孤身一人妨礙到誰了?
看來臨安也是住不得,不過住了兩年多,也得早早想著換個地方了。

白螺將手巾放下,手抬了抬,
白鸚鵡不待她招呼就撲簌簌飛了過來,停在她肩上。

"白姑娘,我看你配曾家二公子倒是正好誰也不委屈了誰,真真都是才貌一流的人兒。而且都是同一行的,婚後花前月下不正好麼?--"

顧大娘還在不放棄的勸說,然而白螺已經微笑著站了起來,
將荷包裡取出的碎銀子放在桌上,微微欠身:"大娘,你看今兒生意可真好,白螺就不耽誤您開張啦。"







六月六日。芒種。

也是風俗中盛夏將至、送花神歸去的日子。

欲將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此日的西湖,便是一位盛裝華服的美女。
已是盛夏時分,花褪殘紅青杏小,到處看來都已經是綠肥紅瘦。

沿湖綠柳低垂,濃蔭拂水,樹上卻繫著各色絲絹紮成的假花和幡條。
絲綢的條子上寫著各花神的名字,
然而春去無蹤,這般挽留也只是枉然。

游女喧聲盈耳,來往如織。
有錢人家大都包了附近的亭台軒榭,作為出遊的暫時歇息地方
一般人家的女子走得累了,只能在湖邊和白堤上歇歇腳而已。

"送薔薇花主張氏麗華。"
翻過一條淺紅色的絲絛,看見上面寫著的字,白螺微笑了起來,
看了看已經開盡了繁花、空留一片綠葉的薔薇,眼睛看著某處,不說話。

"姐姐!姐姐!"
忽然間,停在她肩頭的白鸚鵡叫了起來,同樣看著花樹上某處。

"雪兒,閉嘴!"白螺臉色一變,清叱,然後轉頭,重新看著那一處,
微微點頭,離去。

梅花花神柳營梅;杏花花神楊玉環;薔薇花花神張麗華……
那些送花神的幡在夏日的風中上下翻飛,色彩明麗,
點綴的濃綠的西湖一片繽紛。

白衣女子攜著鸚鵡,在那些紛飛的絲絛和各色絹花中緩緩走過,
目光一一掠過那些開殘了最後一朵花的花樹,眼裡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微笑著

"都走了……"沿湖走著,慢慢地居然走到了下天竺。
人跡已是漸漸稀疏,只留綠樹濃蔭一片。
倚著垂柳,驀然,她低低說了一句。

"白姑娘……你是白螺姑娘麼?"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招呼,白衣女子臉上那種自語般的寂寞神色陡然收斂,
靠著樹回過頭去,看見了那個對自己招呼的中年美婦。

這位婦人是有錢人家的打扮,穿著簇新的百蝶穿花灑金裙,月白紗衣,
右手露在紗衣外,豐皙的手腕上套了一串蜜臘佛珠,
戴著藍寶戒指的手裡拿著一把雪白的團扇。
一見她轉頭過來,眼睛裡騰起難掩的歡躍,急急的過來:
"是白姑娘!老天……真的、真的還是讓我碰到了姑娘了!"

"夫人是--"有些疑惑的,白螺問了一句。

一腔喜悅的美婦見白螺遲疑,不由頓了一下,有些急切:
"我是興娘啊……白姑娘忘了?十五年前青州的災荒!那次若不是白姑娘,我們一家早餓死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捲起了左手的袖子,腕上竟是空空蕩蕩,
左手似乎是被什麼利器被一刀斫斷!

"青州?……"白螺想了想,神色漸漸舒展開來,微笑,
"原來是你,如今真是富態了。"

吳興娘這幾年想來過得很好,養尊處優之下,有些微微的豐滿起來。
聽得她這麼說,興娘有些臉紅:
"托姑娘的福,過得也算安逸。十多年了,老了……哪裡像姑娘,還是一樣的容色。"

邊說著,中年美婦邊抬眼看了白螺一眼,
對於白螺十幾年不變的容貌大感詫異,然而終究不便多問。

說完了,她眼睛卻有些紅潤,低了頭,輕輕道:"白姑娘,如今我和外子安家在紹興,今兒花神會帶了女眷來靈隱上香--碰到了姑娘,真是天意!姑娘的大恩,興娘夫妻一直日夜不敢忘,只怕是緣吝一面,今世無法償還。"

白螺微微笑了笑,眼角的墜淚痣卻彷彿滴下了一滴淚來:
"夫人如今過得好,白螺便是高興了。報恩什麼的,何必提起。"

這個世上,她看過的、瞭解的不為人知的隱秘不計其數,
但是她何曾想過要用捏在手裡的過往、去打擾過那些已經擺脫惡夢好好生活著的女子?

"今兒送春回來,我家在靈隱禪寺開素齋宴。白姑娘要不要來歇歇?"
興娘一疊聲的相邀,殷切的望著她。知道恩人平素的性情,
興娘知道再說什麼報恩的話,只怕會讓白衣女子走的更快,
只好收起了謝意,慇勤相邀。

白螺本想搖頭,然而看著古木參天的寺廟,聽著隱隱的梵唱,
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白鸚鵡咕噥了一句,抓抓她的肩頭,
白螺微微一笑:"那麼,就叨擾了。"

靈隱裡面,香客不多,大約今日遊人都去送花神了,
莊嚴的佛殿裡一片空寂,在偏房小院裡喝了幾口龍井茶,
興娘絮絮的說了些家常,比如那次青州災荒後如何和丈夫一起回到老家紹興
這些年如何的行商賺錢立起了家業,兒子娶了媳婦今年已經考上青衣秀才……等等。

白螺靜靜地聽著,偶爾笑著接幾句,只是看著興娘如今富態安詳的臉,
看著她說話時候不自覺流露出的滿足和幸福,
白衣女子的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真的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完全不再是當日青州城裡那個滿面菜色奄奄一息的樣子。

果然……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雖然曾經經歷過那樣的流離災禍,卻終於換取到了今日,
這個世上女子的堅忍和活力,永遠都不曾讓她失望。
白螺心裡定了定,有一種欣慰。

說到一半,卻聽得外面有腳步走動,還有女眷們唧唧喳喳的說話聲,
從抄手遊廊裡一路過來。
興娘笑了起來,闔上茶盞站起身,對白螺微笑:
"哎呀,白姑娘,外頭是我女兒媳婦們回來了,我出去叫她們進來--我和廷章一直設著你的長生牌位,對小輩們說起你的恩德,今兒個可要她們好好給你磕個頭。"

也不等白螺回答,一邊說著,女主人一邊已經打開門走到了廊上,
一群衣著光鮮的年輕女子簪著絹花,嘻嘻哈哈的一路笑鬧回來,
一見夫人出來也忙斂了神色,恭恭敬敬的行禮。

--全家族上下,即使是男子輩,見了興娘都是恭謹有加的。
據說是因為在多年前的災荒中多憑了一介女流的她大德大義,
家族中幾個長輩才活了下來。
所以到了今日,在族裡所有人都知道廷章妻子興娘的人品,
對這個斷腕的女子敬畏三分。


十八年前,青州那一場災荒幾乎讓吳氏一門全滅。

那時候是建炎元年,金兵在中原長驅直入,虜走了徽欽二帝。
高宗皇帝匆匆即位後心膽俱喪,不敢面對狼虎之兵,
竟泛舟逃於海上,留下大好河山和中原一片的烽火動盪。

她遇見白螺,便是在那個滄海橫流的時候。

那時候她不過十七歲,剛剛嫁了做小生意的吳廷章,卻陷在這樣的饑城裡。

因為饑饉,因為災荒,青州城裡的饑民終於到了喪失任何道德理智的時候,
易子而食已經不能滿足苟延殘喘的需要,
於是,那個歷朝歷代每到饑荒時候就出現的、令人膽寒的詞,
終於也現身在青州城裡--菜人。

那就是用以為食的人。

屠肆裡,已經有公開的人肉出售,以換取高價或其他食物。

興娘一家也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婆婆年紀大,先挺不住餓死了,
家裡人連將屍體抬出去的力氣都沒有,只好放在堂屋裡任其腐爛。

公公年邁體衰,眼見得也熬不過了。大伯二伯的兒子都在戰亂裡死了,
兩個老人也由他們兩個小輩照顧著,
然而因為多日粒米未進也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丈夫雖然焦急,卻自身也餓得沒有力氣,
更無法變出方子來醫老人們的餓病。
眼看著全家這次是要滿門餓斃,興娘暗自垂淚到天明,
便下了一個決心,獨自瞞著丈夫去了屠肆,將自己給賣作了菜人。

吳氏的族譜裡,關於廷章之妻興娘,有如下一段記載:

"建炎元年,天下動亂,青州大饑,至屠人食肉,官弗能禁,名為'菜人'。
吳氏一門亦陷於危城,饑饉困頓、無復以加。廷章妻名興娘,乃自鬻於屠中,
以換食家中老少。然屠者見其明艷,擬輕薄調戲,婦堅拒不從。
以不殺相誘,亦不從,自伏俎上,瞑目受屠。屠者恨之,凌遲碎割,
生斷其左腕,婦哀號昏死,然終無悔意。有客過、不忍視,乃倍價贖之,
並助其家出荒城而南歸,一門並得存活。"

便是如此帶著血跡的記載,讓大難過後的吳氏滿門,對這個斷腕女子敬畏有加。

等興娘領著晚輩們進房的時候,卻只見座上空空,
白衣女子已杳無蹤跡。

中年的美婦歎了口氣,沒有理睬兒女們詢問而詫異的眼神--
這位白姑娘,向來都是這樣的脾氣和行跡。
只是不知道今日一面之後,再見又會是何日。

說不定那時候自己已經是垂暮老婦,而她,依舊冷漠而年輕。
年輕的宛如自己十八年前在血污滿地的屠肆中看見那般,
絲毫不見衰老

這位恩人,的確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吧?

那時候,如若不是這個叫白螺的少女從屠刀下相救,
又輾轉助他們一家出了青州城,從饑饉動亂中脫身回江南老家
那麼,吳氏滿門沒有一個能活到如今。

將他們送離了青州後,白衣女子飄然離去,十多年來再也不曾現身。

廷章和她相互扶持著、看著那女子遠去的方向,和全家一起跪下重重叩首。
那時候,她心裡就想:這般的女子,只怕不是凡人吧?

十多年後,看到白姑娘容貌一如當年,興娘心裡反而沒有多少的驚訝。

然而,雖然時間過去了久遠,渡江以後慢慢也安定了下來,
可當年受縛於刀俎上待死的顫慄恐懼一直烙印般的刻在心裡,
很多夜裡她都夢見自己被豬狗一樣的肢解開來,
手足血淋淋的一塊塊掛上鐵鉤--
她在半夜裡大叫驚醒,冷汗淋漓。

她經常想,那些被屠宰的生靈、心中該有如何的恐懼和痛苦?


從此,她長年齋戒,不再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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