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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過了半個時辰,依舊是沒有一絲聲息,
王子進蹲坐在黑暗中,不由打起盹來。

剛剛要合眼,就見那門被人打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
王子進在屏風後面看不到那人的臉,卻又見一雙繡鞋,
那白色的蘭花在夜裏分外刺目,一步一步,悄沒聲息的走了進來,
只見那腳步走到床邊停了下來,王子進的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裏。
就要等著那人發難便要上去拼命。

哪知那人卻是坐在窗沿悠悠的道:“柳兒,我對不起你,你不會怪了我吧,我那個時候那樣做,實在是被逼無奈,不然我的人生便要完了!”

那聲音甚是悽楚,卻正是那個側室的聲音,
王子進聽了甚是奇怪,那柳兒明明是在自己的懷中,她又在與誰說話?
看著柳兒的面龐,忽然靈光一閃,那躺在床上的,可是緋綃?

只聽那側室繼續道:
“柳兒,現下你就要離開咱們家了,也莫要恨我了,我活得也好辛苦啊~”
說著,涕不成聲,王子進只聽她哭了一會兒便又出去了,
卻不想要害人的樣子,不由納悶。

無邊的黑暗又將他包圍了,那邊緋綃並不與他說話,自己懷中的柳兒卻又面如死灰
整個屋子裏,寂靜得讓人害怕。

只聽門又“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這次王子進卻看不到誰的腳,
怕是那人穿了一雙布鞋,黑暗中看不真切。

這又是誰?這麼晚了來做什麼?

還沒有想清,只見似乎有人走到窗前,接著是一道銀光閃過,
王子進見了,心中暗叫:不妙!那分明是什麼刀具的光澤,
冷冷的,帶著死亡的氣息。 忙大喊一聲就從屏風後面衝了出來,
那人吃了一驚,臉龐望向王子進這邊,手下卻沒有絲毫停頓。

雖然屋中黑暗,王子進還是眼看那刀刺到了床上的人身上,
心下大驚:“緋綃!你怎麼樣?”

只聽一個女聲在黑暗中響起:“你是誰?卻又為何害我?”正是柳兒的聲音。

王子進聽了嚇了一身冷汗出來,柳兒明明是躺在那屏風後面,怎會在這裏說話?

“子進,莫要他跑了!”王子進聽這吩咐,與緋綃的口氣一模一樣,
當下放了心,忙一把拗住那人的胳膊,兩人掙扎中將桌椅悉數碰翻,
王子進還沒等抓牢,就覺手上一痛,卻是被人劃了一刀,忙鬆了手。
那人見王子進受了傷,便要奪門而出,撲到那大門上,使勁拉了兩下,
哪知那大門就是打不開,王子進見狀,知是緋綃使了什麼法子上去,
忙忍著痛去點了火折,將蠟燭點著。
那人一見燭火的光芒,甚是驚恐,捂著臉便蹲坐在地上,知是沒有逃路了。

“你是誰?”王子進問道。
話音未落,卻聽後面緋綃道:“小荷,你為何要害我!”依舊是柳兒的聲音。

小荷?王子進聽了緋綃這樣說道,心中卻是吃了一驚,
怎麼要害柳兒的竟是小荷?

只聽緋綃在身後道:“小荷,你如此是為了什麼?”

王子進忙回頭看去,只見昏暗的燭光中,緋綃坐在床上,
那帷幔的陰影投在他臉上,一時還真是看不出是個男子。

那小荷見被人識破,抬起頭來,一張平庸的臉上一臉驚恐的表情,
看了緋綃坐在那裏,仿佛見了鬼一樣:“小姐,你怎會醒了?”

只見緋綃抬起一隻手,兩指間卻是夾著一柄三寸有餘的匕首,道:
“你見那咒術不頂用,卻是連這個也用上了~”

說著,將那匕首一拋,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閃著寒光。

王子進見了不由捏了把汗,這床上躺的要不是緋綃,怕是換了個人這條命便沒了
那小荷見了嚇得哆嗦,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柳兒!柳兒!出了什麼事?快開門啊!”
卻是剛剛桌椅碰撞的聲音把別人吵了起來。

緋綃見了,朝那門看了一眼,那門“呼!”地便開了,一下湧進來五六個人,
當先的便是那個楊知事的側室,隨後便是楊知事和一干家丁。
那個側室見了緋綃坐在床上,一下面色蒼白,嚇得瞪圓了眼睛:“柳兒?柳兒你怎麼醒了?”

語氣中未見驚喜卻是驚恐占了大半。

“你是誰?”那老爺指著王子進問道。

王子進忙行了個禮:“在下王子進,江淮人事!”

“王子進?王子進?可是向我女兒提親的那個?”
王子進聽了冷汗直冒,只覺面色通紅,忙道:“正是!”

那楊知事聽了甚是不悅:“雖然你與柳兒已有媒說,可也不能如此胡來!”

那邊坐在地上一直不吭聲的小荷見了這情勢,突然指著王子進叫道:
“老爺,就是他,就是他要害小姐,我去阻他,卻被他推在地上!”

王子進見這小荷反咬一口,不由生氣,忙道:“是你自己要害柳兒是真的!”
但是只見周圍的人都盯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和剛剛緋綃拋在地上的匕首,
眼中滿是疑惑,看來自己是百口莫辯了。

正在著急,只聽後面緋綃道:“讓這些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我有事要說~”

那楊知事看了一下周圍,這王子進擅闖自己女兒的閨房,
雖然不知他是否有惡意,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確是家醜不可外揚,
忙將家丁遣散了,把房門關上。

那小荷見了如此情勢,知是不妙,坐在地上如篩子般發抖。

“柳兒!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那楊知事悄聲問,眼中全是淚水,
似乎就怕聲音大了一自己的寶貝女兒會嚇到,離他而去。

只聽緋綃悠悠道:“爹,這王公子確是來保護我的~”
聲音有氣無力,似是大病初愈,王子進見了不由佩服他的天賦。

“那這又是怎麼回事?”那楊知事指著地上的匕首問道。

那邊緋綃並不答話,對王子進道:
“子進,你去她懷裏找一下,應該有用來下咒的東西~”

王子進卻垂手不動,畢竟是個姑娘,他怎能去翻了人家的衣服,
那邊那個側室看了王子進的難處,忙伸手道:
“小荷,什麼東西給我?不然我就要自己動手了!”

那個小荷一臉驚恐的表情,只是看著緋綃,似是不相信這個事實,
那個側室見她不答話,忙伸手入她懷中,掏了一個手帕包了的東西出來。
只見她將那手帕打開,看了裏面的東西,臉色不由一變,
只見猩紅的手帕裏包了一個布做的小人,那人偶上貼了一條黃紙的咒符。
便是傻子也能看出這是害人的東西。

“小荷?為何這樣,我和小姐待你不薄。你為何如此?”

那小荷見事情敗露,卻是眼露凶光,一張平庸的臉。扭曲得猙獰怕人,
只見她站起來道:“待我不薄?待我不薄?你們那是真的對我好嗎?吃剩的食物給了我,穿舊的衣物給了我便是對我,這便是待我不薄嗎?”

那小荷笑了兩聲道:“可惜,可憐在我來看並不是一種對待人的感情!”

那知事聽了吃了一驚:“就是因為這樣?你便害柳兒,讓她整整昏迷了三年?”

那小荷看了楊知事一眼道:“不錯,就是因為如此~”說著惡狠狠的看著緋綃道:
“我們都是一般年紀,憑什麼她就該錦衣玉食,憑什麼她就該受盡寵愛?這個世上就為什麼如此不公平?”

接著又悠悠的道:“那日,三年以前,劉公子來提親,不過是看了她這張臉而已,就失魂落魄,我卻是那樣喜歡他,他卻看都沒有看我一樣!”

那小荷說著,低著頭,卻是抹了抹眼淚:“人道:曲有誤,周郎顧,我在他旁邊伺候著,茶水都潑了出去,他卻都沒有看我~”

接著指著坐在床上的緋綃道:“結果你呢,小姐你卻和我說你不喜歡劉公子,拒絕了這門親事!你可知那劉公子後來積郁成病,就此一病不起。”說著又惡狠狠道:“我要你和他一樣受罪,一樣躺在床上,便找了偏門的法子來害你!”

王子進聽了不由心驚,柳兒的記憶中卻是連劉公子這號人物都沒有,
卻因了這個歹毒的丫鬟,為了一個連面目都記不清的人,差點丟了性命。

那楊知事聽了甚是氣憤:“小荷,你、你也太過歹毒了~”

哪知那小荷道:
“歹毒的不光是我一個人吧?小姐變了這副模樣,怕是有人和我一樣高興!”
說著,眼光卻是瞄向那個側室。

“芙蓉?這是怎麼回事?”那楊知事問道。

“沒,沒有什麼!”那個叫做芙蓉的側室答道,語氣中儘是惶恐。

正在這時,只見那個小荷竟發了瘋一般向床上的緋綃撲去:
“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留你在這世上獨活!”
怕是知道自己不會有好的結果,要來拼命了。

這一下變故太快,周圍的幾個人竟都是嚇得愣住了,
王子進喊了一聲:“不可!”便去阻她,哪知卻只抓了一個衣角。
眼見那小荷抓著把鋼刀連人帶刀撲在床上,不由傻了。

“柳兒!”楊知事見了便要去阻她,哪知那小荷的身體一到床上,
便像一個破敗的柳絮一般,輕飄飄的又彈了回去。
只見她坐在地上,一臉恐懼之色,那把刀卻不知那裏去了,
這下變故太快,那小荷如何出手,那刀又是如何被奪,卻是無人看清。

只聽小荷指著那床上道:“你!你不是小姐,你是誰?”

她這話一出,那楊知事和芙蓉皆是一愣,卻見緋綃滿面笑容走下床來。
手裏拿著一把匕首把玩,正是剛剛小荷拿的那把!

王子進見已被拆穿,忙拱手道:
“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多虧他相助才讓此事水落石出!”

那三人見了緋綃與柳兒一模一樣的臉,不由傻了。

緋綃衝二人行了個禮道:“小生姓胡,習得一些玄門法術,希望二位不要見怪!”

那楊知事見狀甚是著急,忙問:“柳兒呢?你二人將柳兒弄到哪里去了?”

緋綃道:“莫要著急,我這就將柳兒還了你!”說著走到那側室前面道:
“請夫人將那個咒術人偶給我,我這就將柳兒喚醒!”

那側室一雙驚恐的眼睛望著緋綃道:“柳兒?她這便要醒了嗎?”

那楊知事道:“芙蓉,快將那人偶給了他吧~”

那側室見了,只好顫抖著將人偶給了緋綃。
王子進見她莫名驚恐,卻是不明所以,莫非這位夫人也不想柳兒醒來?

只見緋綃拿了那人偶,口中念念有詞,那人偶上面黃色的紙符竟而自己燒了起來
那楊知事和芙蓉看了,不由驚呆了。
待那符紙燒盡,緋綃又從那人偶的身體裏抽了一根髮絲出來,
長長的,黑色的髮絲,道:“這便是奪走了柳兒魂魄的東西,現下好了!”

王子進剛剛鬆了口氣,便聽有人道:“劉公子,劉公子,這茶可好喝?”
只見那坐在地上的小荷手中似是端了個茶杯的樣子,
一臉平和的表情,與剛才大相徑庭。

“這是怎麼了?”王子進見狀問道。

緋綃見了,歎了口氣:“大凡施術者,都是以自身性命相博,現下這法術被破,那咒術自是全是轉到施術者身上!”

“劉公子,莫要燙到了~”那小荷說著,雙手伸了出去,似是將茶碗遞了出去,
臉上一片幸福喜樂,似乎那個她所愛慕的劉公子就在她對面,眼中再也容不下旁的什麼人。

王子進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心酸,也許這樣也好,
這個女孩的記憶已經停留在她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

那楊知事和叫做芙蓉的側室看小荷這樣,正自傷心,只聽有人道:
“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正是柳兒的聲音,王子進知她是醒了,
一回頭看去,卻見柳兒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那側室聽了柳兒的話,不由臉色一變,顫道:“柳兒,你醒了?”
王子進見柳兒太久沒有活動,已是不知怎樣走路,心中難過,忙將她扶了起來,
讓她靠在床上,柳兒一雙明媚的眼睛盯著王子進,滿是感激之情:
“王公子,你對我怎樣我都記得的!”
回頭又道:“爹,那就沒有半分覺得對不起我娘嗎?”

“柳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楊知事疑道。
她這樣一問,王子進和緋綃卻也不明所以,臉上都是一臉疑惑,
那邊那個叫做芙蓉的側室,卻是面如死灰,閉了眼睛不去看柳兒。

只聽柳兒道:“我娘在一夜之間暴死,你就沒有半分疑惑嗎?”
說著,眼睛直愣愣的盯著芙蓉,眼中的恨意噴薄而出。

“怎麼?”那楊知事急道:“柳兒,你可知道什麼?快點告訴爹!”

“這是我心底的秘密,本來相等離了這個家再告訴你,可是現下這樣,我怕我又倒了下去,就不能告訴爹了!”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只聽那柳兒繼續道:“我七歲的時候,娘得了一場重病!”

那邊楊知事點頭道:“不錯!你娘就是因了那場病去了!”

“那日小荷煎了藥,放在我的房中,自己卻不知跑了做什麼去了,爹,人人都以為那房中無人,卻不知我那個時候就躲在桌子下面!”

“然後呢~”楊知事問道,
緋綃和子進的一顆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裏,空氣中充滿了緊張的氛圍。

“然後,然後門就被推開了,一雙繡了牡丹的繡鞋走到桌子旁邊,停了一下又退了出去~”

聽著柳兒這樣說,王子進不由又是想起那日在幻境中所見,
那黑夜中的繡花鞋,怕是自己永遠都無法忘記。

只見柳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可是我那時太小,過了幾年才知娘是被人給毒死的~”

“那、那繡鞋的主人是誰?”

柳兒哭道:“爹,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要自欺欺人嗎?”聲音淒慘,
“娘,娘對你那麼好,難道只是因了她老了,你便連她的一切都不關心了嗎?”

那楊知事聽了,回頭看了一眼芙蓉,這愛穿繡鞋的女子,自己所珍愛的女子,
打死也不願相信是殺了他妻子的人。那眼光中充滿了探詢和哀傷,只希望她能搖一下頭。

那芙蓉此時已是滿面淚水,見了楊知事在看她,
眼中全是愧疚:“老爺~我對不起你!”

那楊知事見她承認,哭道:“芙蓉,這是為何?”

那邊芙蓉卻對柳兒道:“你的母親,她逼我太急,我出身青樓,這個家裏沒有人知道,可是她卻不給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說著涕不成聲,“不錯,我是歌妓,可是歌妓也是人啊,也要有爭取自己幸福的權利,可是她卻連這個也要剝奪!”

說著,又望了一眼揚知事:
“老爺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若是被別人知道娶了歌妓做側室,又怎能抬頭做人?”

柳兒道:“那你便毒死我娘?我的幸福呢?我娘難道就沒有生存的權利了嗎?”

那芙蓉聽了,道:“這十年來,我沒有一日好過,這事情,便如大石,日日壓在我的心上,我到處找了贖罪的機會,待你如同己出,這你是知道的~”

“你以為這樣我便不會恨你了嗎?你以為這樣我便會幸福了嗎?”柳兒哭道: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雙繡鞋,我娘死時黑色的臉龐。”

楊知事一時老淚縱橫,拉著芙蓉的手道:
“芙蓉,芙蓉,你怎的如此糊塗,這叫我如何是好?”

“爹,你便到這時,還是對她不能忘情嗎?”柳兒見了不由心寒。
說著拉了王子進的手:“好,我這便嫁了王公子,成全了你們這對神仙眷侶!”
聲音中滿是決絕,卻是傷透了心,
“娘也是在她最美貌的時候嫁了你的,現在你卻棄她如弊履,難道真是色衰愛馳?色衰愛馳~”

那邊芙蓉一雙手拉住揚知事的手道:
“老爺,芙蓉最幸福的時光便是同老爺一起度過,那日我在畫舫中彈琴唱曲時,一顆心便許了老爺,現下芙蓉做錯了事,老爺可原諒芙蓉?”

那揚知事見了甚是傷心,頷首道:
“芙蓉,你便是做錯再多的事,我也會原諒你~”

柳兒聽了這話,身體竟是一震,對王子進和緋綃道:
“勞煩二位公子帶我走吧,我不想再在這屋子裏待下去了!”
語氣平淡,卻是傷透了心。說著,掙扎著就要下床來。

那芙蓉對柳兒道:“柳兒,我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是懷著贖罪的心情活著,雖然活著,卻是沒有一天快樂過,你就是不肯原諒我嗎?”

柳兒搖頭道:“我不會!”

那邊芙蓉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對楊知事道:
“芙蓉手上沾滿鮮血,怕是不能與老爺白頭偕老了~”

“芙蓉,你此話怎將?”楊知事一句話害沒有問完,
那邊芙蓉卻是一把鬆了他的手,撿起方才地上的匕首就向自己腹中刺去。
幾人沒有想到她說得好好的便要尋了短見,心中都是一驚,
待得反映過來,芙蓉卻是一身鮮血,倒在地上,眼見是不活了。

只見她口角全是鮮血,伏在地上看著柳兒道:“現下,柳兒你可會原諒了我?”

柳兒見她這樣,也是嚇了一跳,不由動容,
眼中滿是淚水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
那芙蓉聽了她這樣說,一雙美目中的光輝漸漸隱去,臉上一副悽楚的神色,
那楊知事見了,忙一把抱了她道:“芙蓉,芙蓉,我這就找了最好的醫生救你~”
一句話沒有說完,便覺得溫暖的血液已經將他的衫子浸透。

芙蓉伸出一隻沾滿了血的手,理了理他的頭髮道:
“老爺你看,芙蓉的手上已經全是血了,芙蓉對不起老爺,留了老爺一人在著世上,老爺不會怪我吧?”

那邊楊知事卻是涕不成聲,使勁的搖了搖頭。

柳兒見了,對王子進道:“王公子,帶我走吧~”

王子進見這場面,不知如何是好:“此話當真!”

柳兒道:“那還有假,我現在就要走,馬上就要走~”

王子進見她堅決,看了看緋綃,緋綃對他點了點頭,
這樣的狀況,實是出他意料,人世間的一切,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控制。

王子進無奈,只好一把抱起柳兒,往大門走去,
那邊楊知事竟只是抱了芙蓉,未向他們這邊看一眼。

王子進向他道:“楊知事,柳兒我帶走了~”

那將死的芙蓉,眼睛只是盯著柳兒,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蒼白的臉龐上,兩行清淚無聲的淌了下來。
王子進只覺他甚是可憐,不忍再看,忙抱了柳兒出去了,
走到門邊,只見那小荷在旁邊唱曲:“遙遙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劉公子,我這曲子,可是好聽?”

王子進見了,只覺這竟像是一副人間慘劇,實是不忍再看,
抱了柳兒出了大門,才在迴廊中走了沒有幾步,
便聽身後屋中那楊知事大喊一聲:“芙蓉~”
聲音甚是悽楚,在空曠的迴廊中回蕩,知是那芙蓉已經死了。


懷中的柳兒一下一下的抽搐,王子進道:“柳兒,莫要哭了~”

只聽柳兒道:“誰說我哭了~”卻是不承認。

王子進只覺自己的衣衫,慢慢被柳兒的眼淚浸濕,
那溫暖的淚水很快便被涼爽的秋風變得冰冷,冷到王子進心裏,
只覺胸口有一方寸間,已是冰冷冰冷,感覺不到溫度。

“子進!我們回去吧!”緋綃說著,拍了拍王子進的手。

“好!”王子進點了點頭,抱著柳兒走在金落葉撲滿的庭院中,往大門的方向去了。
將那芙蓉,小荷,這兩個癡情的女子通通拋在身後,留在那深深的庭院中。


“柳兒,你若不想和我成親就儘管說,我依舊會把你當了我的妹妹,照顧你一輩子!”

那邊柳兒伸了一隻青蔥玉手按在王子進嘴上道:“王公子,這期間我的身子雖是不成了,可是發生的事我是都知道的。那日,你在幻境中抱著我逃離那個可怕的大宅時,我便認定是你了!我那時便相信你一定會帶我走出這個家,無論你到了哪里,我都會跟著你!”

王子進聽了心下感激,忙抱緊了她,生怕自己這一鬆手,柳兒便會消失了。
緋綃在後面看他二人的樣子,不由釋然,自己總算是卸下了一個大包袱。








過了幾日,置辦了柳兒要用的東西,王子進和緋綃就要啟程離開揚州府了。
柳兒依舊行動不便,緋綃掏了銀子買了一輛舒適的馬車讓她坐在裏面,三人就上了路。

走到城門,薄薄的晨霧中,只見幾輛妝點得甚是華麗的馬車立在城門邊上。
為首的一個人騎在駿馬上,卻是那楊知事,只見他兩鬢微霜,精神萎靡,
似乎幾日不見便老了好幾歲。

待得王子進他們走進,那楊知事問子進道:“可讓我見柳兒一面?”

王子進聽了慌道:
“我現下還沒有娶了柳兒過門,便是您將她帶了回去也是應該的!”

那楊知事聽了,下了馬走到那馬車前道:“柳兒,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那邊柳兒卻是連轎簾都不拉開,知道:“勞煩父親費心了,現下已經好多了!”

“柳兒,柳兒,再讓爹看你一眼行嗎?”說著,佈滿皺紋的眼角有渾濁老淚溢出
“此番一別,便不知何時才能見了,讓爹再看你一眼~”

柳兒在轎子裏聽了,半晌沒有聲息,過了一會兒,只見那竹簾慢慢拉開,
裏面柳兒的一張淚顏慢慢顯現出來,只聽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爹,爹,你終是我的爹,就算你做了太多對不起我的事,可是我怎麼就是無法恨你!”

“柳兒,柳兒你嫁了人可要聽話啊,不要和在家裏一般任性了~”
說著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爹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兩人說了一會兒,已經到了開城門的時間,
只見那兩扇幾人高的大門,慢慢的被拉開。
楊知事見了道:“柳兒,要啟程了,你看爹給你準備了好多嫁妝,你不會吃苦的!”

柳兒卻不說話,只是拽著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柳兒,我們走吧!”王子進說著,縱馬走在了前面。
旁邊緋綃與他並駕齊驅,兩人卻都不回頭去看了那對父女,
怕是打擾了他們的生離,也怕染上憂愁。

楊知事一直和那一列馬車送了十裏有餘才不送了,
王子進只見他絳紫色的長袍隨著晨風飄蕩,一副憔悴的樣子,
似是體不勝衣,心下不由為他可憐。
又走了很遠,回頭看去,還能看見一個紫色的人影立在遠處的山上,
那影子如此孤獨,如此寂寞,越來越小,終於見不到了,
這是王子進在揚州見到的最後一個風景。



一路拖拖拉拉,待得走到王子進家已經是初冬了,
王子進家本就不算貧寒,再加上柳兒的嫁妝已是十分殷實了。
王子進的老母見兒子去趕考未能中的本是心下不快,
但是見他領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回來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柳兒的身體恢復還須一段時日,王子進的婚事就一直沒有舉行,
他也樂得清閒,日日與緋綃和柳兒下棋喝酒。

“哎呀~”王子進道:“我說你們二人怎麼長得如此相象?那日我娘見了,以為我一口氣領了一對孿生姐妹回來了!”

“相像還不好?就說胡公子是我的哥哥,卻看誰能欺負我?”那邊柳兒笑道。

緋綃卻是不答話,只是看他二人下棋,自己在一旁喝酒,
兩條劍眉鎖在一起,明顯是有什麼心事。

王子進想問,但見柳兒在一旁又不好說出口,
硬生生的將話頭咽了下去,心中卻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晚上,王子進便跑了緋綃的房中,要去打探究竟,
哪知一推門,只見緋綃穿了一身白衣,端坐在桌旁等他,似乎沒有要就寢的樣子。

“緋綃,你這是怎麼了?這麼晚還不睡?”

緋綃聽了笑道:“這樣晚還沒有睡的又不是我一人,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緋綃,你可是有什麼心事?”王子進小心翼翼的問。

緋綃長歎了一口氣道:
“子進,你還記得你以前說過要是日日面對一樣的兩張臉你會很痛苦!”

王子進急道:“那只是玩笑而已,再說你和柳兒又不是一模一樣,只是長相相似而已~”

緋綃搖了搖手,似是不讓他說下去,
“那日我與你說會想了法子變成一張臉,你還記得嗎?”

王子進聽了撓了撓頭,他二人天天胡言亂語的話多了,他怎會記得這麼許多?

“明日我就要使了能變一張臉的法術了,子進你要好自為之啊!”
緋綃說著站起來道:“我要休息了,有事明日再說吧!”卻是下逐客令了。

王子進聽了心下莫名哀傷,自認識以來,緋綃從來都是嬉皮笑臉,
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也從未如此對待過他。

只好垂頭喪氣的出去了,臨出門,心中還是隱隱作痛,
回頭道:“緋綃,要是有什麼難事一定要和我說啊~”

只見燈光下緋綃在衝他頷首微笑,
明亮的燭光將他雪白的衫子染成了金色,仿佛用來是肖像畫上描了一道金邊。
王子進只覺那是絕美的畫像,美得不真實,美得讓人不敢接近。


王子進見狀低著頭便出去了,可是卻不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緋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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