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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鐵欄杆組成的窗戶,許文雅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冬日天空。雖然皮膚還是像牆壁
的顏色一樣白,但氣色明顯好了許多,目光也不再呆滯而無神了。

桌上擺著一部嶄新的手機,這是幾天前文醫生送給她的禮物。忽然,手機的短信鈴
聲響了起來,許文雅連忙抓起手機,看到了這樣的一條短信:"許文雅,今天還好嗎?"

許文雅:"我很好,就是整天待在這個房間裏,實在太無聊了。"

對方:"為何不玩玩手機?"

許文雅:"手機裏存的號碼我都忘了,現在只能玩新手機裏的遊戲。"

對方:"你是不是很喜歡玩短信遊戲?"

許文雅:"對,特別喜歡。"

對方:"哪一個最好玩?"

許文雅:"地獄遊戲。"

對方:"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玩這個遊戲的呢?"

許文雅:"現在我算不清時間了,大概是一個月前吧。"

對方:"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個遊戲的呢?"

許文雅:"有一次素蘭在偷偷地玩手機,我看她玩的聚精會神的樣子,心想一定非常
好玩。我問她在玩什麼遊戲,可她不肯告訴我。"

對方:"後來呢?"

許文雅:"我追問了素蘭好幾次,她是在瞞不住,只能告訴了我那個號碼,於是我就
進入了地獄遊戲。"

對方:"好玩嗎?"

許文雅:"非常好玩。但我很怕被室友們發現,只能每天半夜裏躲到廁所裏玩。但沒
想到,又一次被清幽看到了。"

對方:"清幽是誰?"

許文雅:"是我的室友,她每天半夜都要上廁所,那晚正好撞到了我,我只能吧地獄
遊戲的玩法告訴了她。"

對方:"再後來呢?"

許文雅:"清幽死了。"

手機螢幕上的短信打到這裏忽然停住了。許文雅死死地盯著螢幕,眼睛裏似乎看到了
什麼可怕的東西。她忽然把手送了開來,手機便掉到了地上,而她的身體又像猴子一
樣蜷縮了起來。

就在這間病房的樓上,文醫生正坐在電腦前,看著螢幕上打出來的這些短信。原來剛
才與許文雅短信聊天的人正是文醫生,他看著最後一條短信遲遲沒有回復,知道樓下
可能出現問題了。

文醫生跑到樓下許文雅的病房裏,發現她已經靜靜地睡著了,手機掉在地上,螢幕上
正是最後那條沒有編輯完的短信。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文醫生緩緩走出病房,給
葉蕭警官打了一個電話,希望他能夠儘快來醫院一趟。

半個多小時後,葉蕭滿臉狐疑地來到文醫生面前。

文醫生並不多說,先讓葉蕭坐到電腦前,看一看剛才那段短信聊天的紀錄。葉蕭一開
始沒有明白,但當他看到後半部分時,卻沈默了半天沒有說話---原來第一個玩地獄
遊戲的人是素蘭,後來被許文雅發現了,而許文雅又被清幽發現了,這個遊戲就這樣
在幾個女生間傳播了開來。



葉蕭搖了搖頭說:"許文雅不是瘋了嗎?你是怎麼做到的?"

文醫生微微笑了笑:"是的,許文雅精神分裂了,而她的症狀又非常奇怪,所以引起
了我的重視。這些天來我通過E-mail請教了許多歐洲的專家,向他們介紹了許文雅
這個特殊的病例,並諮詢國外有沒有類似的病例。雖然歐洲的專家也一籌莫展,但
他們向我提供了一些治療手段。"

"什麼治療手段?"

"其實這種手段非常簡單,我們中國人的祖先早就總結出來了,四個字--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我送給了她一部新手機。雖然許文雅嘴裏一直胡言亂語,從來不回答人們的問題,
但看到手機就有了反映。我偷偷地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她的拇指立刻活躍起來,回
復了一條短信給我。"

但葉蕭還是搖了搖頭:"許文雅連話都說不清,還能發短信嗎?"

"完全沒有問題,雖然她可能暫時是去了語言表達功能,但記憶還是基本完整的。可
能手機短信的鈴聲和螢幕,突然觸發了她腦中的某根神經,使她拿起手機就能發短信
。這些天來,我一直用這台電腦收發短信,以一個病人的身份與許文雅短信聊天,現
在我幾乎已成為她的短信男友了。"

"那許文雅認識你嗎?"

"不,在她的面前,我永遠只是文醫生。實際上,任何人對她說話都沒用,她也不會理
睬我們。只有當她面對手機短信時,才完全擺脫了精神分裂的陰影,完全以一個正常
人的思維與人交流。當然,目前她只能通過短信這個方式,當面交流是一點效果沒有
的。"

葉蕭總算點了點頭:"這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你不怕她又去玩地獄遊戲嗎?"

"不可能,因為我給她的手機是我改裝過的,根本就不能進入移動通信網。差不多就像
是無線電話,只能與我一個人交流。"

"小靈通也是這個概念吧?"葉蕭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他試探著道,"文醫生,那你覺得
許文雅有可能治癒嗎?就像過去春雨那樣?"

文醫生瞇起眼睛想了想說:"我覺得許文雅的病雖然罕見,但還是有希望治癒的。這個
女孩屬於偏執精神分裂,主要症狀就是妄想。"

"又是妄想?"

"對,通過這些天來與她的短信聊天,我發現在的精神深處,有一個關鍵字不斷出現,
就是猴子--是不是很奇怪?我不清楚為什麼猴子使她恐慌,但猴子是她妄想的根源。
至少應該有兩年以上的時間,一直都深藏在她心底,否則無法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也就是說--猴子是她長期以來積累下來的心理陰影?"

"沒錯,這很可能與她過去某一次特殊經歷有關。那次經歷給她的心靈造成了嚴重的創
傷,而猴子則是那次創上最重要的部分,從而給她心裏埋下了深刻的恐懼。"

葉蕭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問:"可是,為什麼她過去一直都很正常,在十天前才突然發瘋
呢?"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我調節的能力,即便又強烈的心理陰影,一般來說也都能很好地控
制自己。說實話,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的我們每一個人,都不敢保證自己沒有心理陰影。
坦率地說,包括你我在內,恐怕誰都不能避免。"

"你認為很正常?"

"但是,有的人會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也就是心理學上所說的'誘因',迫使內心最恐
懼的那一部分釋放出來,一旦突破某個臨界點,就可能會發生精神分裂。"

"誘因?"

文醫生看了看窗外花園裏散步的病人說:"當然,這種情況還是及其罕見的,但在我們
醫院卻很普遍。"

"那麼導致許文雅精神分裂的誘因又是什麼呢?"葉蕭停頓了許久,然後自問自答道,
"也許就是地獄的弟19層。"



下午,春雨在公司裏,馬上就要下班了。

總算熬到了星期五了,CoCo她們都掩飾不住興奮,大概盤算著週末怎麼樣宰男朋友
一刀吧。嚴明亮整整一天都關在辦公室裏,春雨路過他的房間是特別小心,生怕身後
又響起他的聲音。

實習的第一周就這麼過去了,春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至少對於畢業論文
還是有收穫的。但今天她有了更大的收穫--上午剛進來的時候,她看到CoCo正在門
口換考勤板,春雨就幫著她一起換。

在過去留下的考勤板上,春雨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素蘭!

素蘭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她立刻就問CoCo了:"這個素蘭是誰?公司裏好像沒
有這個人啊?"

"哦,那是過去在這裏打工的大學生,她總共只在這裏待了不到一個月。兩個星期以前
,她不知什麼原因離開了公司,也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春雨急忙問:"你還記得這個素蘭是哪個大學的嗎?"

"好像是你的校友,而且也是大四,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女生。"

"真是她!"

心臟好像被捅了一下似的,春雨呆呆地站了半天。

CoCo滿臉疑惑地看著她,伸了伸舌頭:"莫名其妙。"

春雨立刻跑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抽屜,找出了那個印著"蘭"字的手機小飾物。再
打開電腦,看著桌面圖案的蘭花,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蘭"字的手機小飾物,還有電腦桌面的蘭花,不都代表了素蘭了嗎?

是的,就在兩個星期前,素蘭就是在這張桌子上打工的,幹的也是與春雨一樣的活兒。

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情,難道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帶著心底的疑惑,春雨還是準時下班了。離開公司的時候,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嚴明亮
的房間,依然緊閉著房門,像個墳墓似的。

在回學校的地鐵車廂裏,春雨收到了高玄發來的短信,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要
她在學校後門對面等他。

學校後門對面,不就是上次吃午飯的傾城之戀餐廳嗎?春雨出了地鐵站以後,又繞了
一大圈,終於來到了餐廳門口。


高玄已經提前趕到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在寒風中顯得特別引人注目。他帶著
春雨來到了餐廳裏,依然是靠裏面的位置。

剛一坐下,春雨就開門見山地問:"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關於馬佐裏尼的。"高玄低下頭壓低了聲音,好像在說一件秘密似的,"今天我終於查
到那個秘密了。"

聽到馬佐裏尼這個名字,春雨立刻也緊張起來:"是關於馬佐裏尼離開上海,又失蹤了
一年的秘密嗎?"

"對,誰都不知道那一年裏,馬佐裏尼究竟到了什麼地方,又究竟發現了什麼東西,
結果還帶了一個美麗的中國女子回來。"

"別賣關子了,秘密究竟是什麼?"

高玄用一種特別低沉的聲音回答:"他找到那處古代遺跡了,在浙江西北部一個叫天蒼
山的地方。那裏是綿延不絕的浙皖山區,當時是個比較偏僻的處所。馬佐裏尼獨自一
個人來到了山上,終於發現了那處遺跡。但是,那個地方有個老人守護著,不讓馬佐
裏尼這個外國人進入。"

"那究竟是什麼遺跡呢?用得著那麼神秘嗎?"


"據說非常神秘,是中國古代的一位著名畫家留下來的傑作。古畫的名字非常特別,叫
《十九層地獄圖》。"

"《十九層地獄圖》?"春雨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桌子上的菜已經上齊了,但她僅
存的一點胃口也消失了,"就是地獄的第19層嗎?"

"不知道。現在我只能推測,也許在這幅古代中國畫中,隱藏著地獄的第19層的最終秘
密。"

春雨的筷子還沒動過,她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馬佐裏尼千辛萬苦地去尋找這個遺跡
,就是為了要發現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對,但是在馬佐裏尼達到那裏之前,已經有個人在那裏隱居了二十多年了。"

"就是那個老人嗎?"

"是的,據說那個老人也是晚清著名的畫家,是明朝朱氏皇族的後代,所以終身隱居于
山林之中。"

"那他為什麼不讓馬佐裏尼進去呢?就是因為他是個外國人嗎?"

高玄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不知道,可能有許多原因。除了因為馬佐裏尼是外國人的
緣故之外,我想關鍵一點還是--他不想讓這個秘密洩露出去。"


"可能只是老年人的愚昧和頑固吧。"

春雨想了想說:"所以馬佐裏尼才在山裏住了整整一年,是嗎?"

"對。馬佐裏尼在上海也學過中國畫,他為了看到那個秘密,向老人要求學習中國畫,
他說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藝術。就這樣他仿效中國古代的隱士,在深山之中結廬
而居,不惜忍受一切的艱難,只為感動那位老人。"

"老人最後答應他了?"

"是啊,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老人終於答應收他為徒,但要求只有滿師之後,才能
讓他看到那幅古畫。就這樣用了足足一年的時間,馬佐裏尼終於如願以償。"

聽到這裏,春雨已經迫不及待了:"那幅古畫究竟是什麼樣子?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
又是什麼?"

"這個我沒有看過,對我們來說依然是個謎。"

"依然是個謎?"春雨失望地吐出了一口氣,但她又立刻想到了什麼,"那麼那個美麗的
中國女子呢?她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馬佐裏尼在山裏認識的一個采藥少女,也許是一段綠野仙蹤般的奇緣吧。馬佐
裏尼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山間少女,後來把她也一起帶到了上海。"


春雨咋了咋舌說:"那一定是段非常奇特美麗的愛情吧,足夠拍成一部好萊塢電影了"

高玄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我所知道的就這些了。對了,你怎麼還不吃呢?"

"這種事情難不倒我。我在歐洲畫畫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義大利畫家,我們是非常要
好的朋友。昨天晚上,我給他發了E-mail,剛才我說的那些事情,都是我朋友老師
的研究成果。"

"原來如此啊。"春雨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在高玄的"監督"下,總算那起筷子吃了一些
菜。忽然,她神經質似的抬起了頭來,怔怔地說:"那個遺跡現在還有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好像還沒有被開發過吧,應該該保存著原貌。"

"那我們去那裏看一看吧?"

高玄顯然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個想法:"你說什麼?"

"你不是說,那個遺跡裏有幅叫《十九層地獄圖》的古畫嗎?那幅古話很可能隱藏著
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如果我們也能看到那幅古畫的話,最後那個謎不就能提前解
開了嗎?"

"天哪,這真是個瘋狂的念頭。"

春雨繼續說下去:"難道你要一直等到地獄遊戲的結局嗎?即使我們能活著到達'地獄
的第19層',恐怕也無法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如提前就知道答案,早一點從
地獄中走出來。"

這時候,高玄已經地下頭想了好一會兒了,終於抬起頭來緩緩地回答:"好吧,我答
應你--我們去尋找那個遺跡,尋找那幅古畫,尋找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

"太好了!"春雨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動,"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八點,我再你宿舍樓下等你。我開車帶尼去浙北天蒼山。"

雖然心跳的厲害,但春雨還是控制了自己:"那你認識路嗎?"

"沒關係,我知道那條路。從上海過去並不遠,反正明天是週六。"看起來高玄也確實
下了決心,他深呼吸了一口說:"今天晚上,我就去準備一下旅行的裝備。你就不用
帶什麼東西了,一切都交給我好了,我在歐洲參加過自駕車野營的。"

春雨總算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她又多吃了幾口菜。畢竟明天要準備出遠門,還有許
多未知的艱險等待著她呢。

從餐廳出來以後,高玄一直把她送到了女生宿舍樓下,那雙迷人的眼睛盯著她說:
"春雨,既然我們都已經進入了地獄遊戲,或許正是我們前世註定的緣。現在你的事
情也就是我的事情,請你一切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也許這句話還有雙關語的成分吧,但春雨確實有些感動。她低著頭說:"高玄,那天
在圖書館遇到了你,可能是我最大的幸運。"

說完這就話,她立刻跑進了宿舍樓,身後還傳來高玄的囑咐聲。
春雨沒有再回頭,她一路跑回了寢室裏,後背靠在門上,不住地深呼吸著。

窗外的風更大了,零攝氏度以下的氣溫讓房間裏冷得要命。她準備了一下明天出遠門
的衣服和東西,便早早地鑽進了被窩。

子夜十二點,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其實春雨一直都沒有睡著,就是在等待著地獄
短信的造訪。

這條短信是這樣的--

"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5層,你將選擇:1.你最想去的一個地方;2.你最痛苦的回憶;
3.你最想做的一件事。"

她真無法想像,自己已經進入"地獄的第15層"了,離那個致命的問題"地獄的第19層"
一定也不遠了吧。可是越靠近那個秘密,她的心裏就越感到恐懼,好像離死亡也就越
走進了一步。不,春雨不能等到那一天,她只能寄希望于提前破解,也許就是明天?
對,明天就要去那個地方了,去發現"地獄的第19層"的秘密。


春雨不假思索地選擇了"1.你最想去的地方"。

很快就收到了地獄的回復--"你要去什麼地方?我會帶你去的。"

春雨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按下了拇指--"天蒼山。馬佐裏尼隱居過一年的遺跡。
那裏有一幅名叫《十九層地獄圖》的古畫。"

她匆匆地將這條短信回復了出去,然後閉上了眼睛。

寢室裏回復了黑暗和寂靜。春雨在心中問自己:明天將發現那個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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