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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女生寢室。

春雨的短信鈴聲如約響起,一條短信跳進了視線---"你已進入地獄的第7層,離開寵
物公墓,你將選擇1:午夜凶鈴;2:蘭若寺;3:德古拉城堡;4:地獄咖啡館。"

與昨天不同的是,這一層裏還有"午夜凶鈴",那不是一部經典的日本恐怖片嗎?春雨
小心翼翼地按"1"回復了出去。

很快,春雨便收到了來自地獄的回復,她從冰涼陰森的寵物公墓,來到了一座佈滿火
山的島嶼上,島上住著一個叫山村志津子的女人,她有一個美麗而內向的女兒---山
村貞子。

就在這一夜,春雨在地獄中成為了山村貞子,從此將承受貞子的悲傷與痛苦,在黑暗
的井底祈求復活於人間……

就當山村貞子即將復活之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通話鈴聲,將春雨從地獄中拉了回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被窩裏,手中攥著的手機螢幕正亮著。她趕緊接聽了電話,然
而卻聽不到那頭的任何聲音,只有幾下微弱的喘息聲,讓人立刻毛骨悚然起來。

突然,春雨想到了《午夜凶鈴》裏的故事,在看完那盤詛咒錄影帶之後,都會接到一
個神秘的電話---她不敢再想下去了,連忙中斷了手機通話。這時她收到了一條新的
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7層,進入了地獄的第8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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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五點。

女生宿舍依然沉浸在黑暗中,窗外的寒雨依然沒有停下的跡象,陪伴這棟樓裏的女孩
子們做夢。

在春雨熟睡的耳畔,又一次響起了鈴聲,但這一回是周杰倫的《東風破》---有人給
她打電話了。在一團漆黑的床鋪上,她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幾乎是從被窩裏跳
了起來。緩緩拿起手機,揉著朦朧的睡眼看螢幕,才發現是南小琴的號碼。

春雨立刻接通了手機,聽到了電波那端南小琴的聲音:"春雨,你還活著嗎?"

這說的是什麼話?若是平常人在半夜裏接到個電話,卻聽到這種問題的話,恐怕活著
的也給氣死了。但春雨卻異常冷靜地回答:"我還活著。"

"你確定你還活著嗎?很多人雖然已經死了,卻依然堅信自己仍然活著,這就是活死人
。"南小琴說話的那種口氣非常鄭重,怎麼也不像是在開惡作劇的玩笑。

春雨依然保持著冷靜。她看了看時間說:"南小琴,你睡醒了嗎?"

"你真的確認自己沒有死?在燈光下照一照自己,看看有沒有照出影子來,如果沒有影
子的話,就說明你已經變成了鬼魂。"

聽著南小琴說話的那股認真勁,倒讓春雨真的有些汗毛倒豎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電話裏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會使她下意識地打開了床頭燈,白色的燈
光照著她的眼睛,過了幾秒鐘瞳孔才適應過來。然後她回頭看了看對面的牆壁,在昏
暗的牆壁上,依稀晃動著一個淡淡的人影,那是床頭燈照出的她的影子。

還沒來得及對電話裏說剛才的"實驗"結果,南小琴已經似乎點破天機似地說道:"看
不到影子是吧?

春雨又看了看窗外黑暗中的冬雨說:"南小琴,你究竟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有一個老頭。"

"你說什麼?"

她覺得南小琴現在說話的聲音,真有些像"地獄"裏打來的那些電話了。

"既然你已經死了,那我告訴你也沒關係---那是我高三那年,有一次從學校晚自習回
家,我騎著自行車,經過一條昏暗的小路,沒想到有個老頭過馬路。當時我一時沒有
看清楚,自行車龍頭又沒有把住,一下子撞到了那個老頭身上。"

"你把人家給撞傷了?"

"當時我不知道,只看到在路燈下,那老頭的腦袋撞到了水泥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還有些濺到了我的褲子上。我當時嚇壞了,看到周圍沒有其他人,就趕緊騎上自行車,
飛快地回到了家。"

"你沒有救那個老頭?"

"是的,我害怕極了,只知道快點逃跑,我想那個老頭很可能會死的,那我就要倒楣了
。當時再過兩個月就要高考了,如果我把老頭送到醫院,他們的家屬肯定會纏著我,
那我的高考就肯定砸了。我已經為高考付出了這麼多努力,不能因為這件事耽誤了我
一輩子。"

"可是那個老頭的生命呢?你不能見死不救啊,當時你應該把他送到醫院,說不定還能
撿回一條命。"


南小琴帶著幾分哭腔回答:"可當時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嚇得魂都要沒了,根本就沒
想到這種事。回到家裏以後,我沒有對父母說起這件事,偷偷地把沾上血的褲子洗了。
我再也不敢騎自行車了,也不敢再走那條小路了。我逼迫自己一定要忘掉那個老頭,把
注意力全都放到高考上來。終於,我考上了我們的大學,但那個老頭卻成為了我的噩夢"

"別那麼想,那老頭不一定死的。"

"不管他死還是不死,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春雨,過去你們是不是常會聽到我做噩夢
的慘叫?"

春雨確實想了起來:"是的,那時候我們都被嚇壞了。"

"其實我就是夢到那個老頭了。我想我是有罪的吧,我有很大的罪惡,現在就是報應的
時候了。"

"別這麼說,你應該振作起來。"

"春雨,你、清幽還有許文雅,現在都已經在地獄裏了,說實話我很想念你們。"南小
琴那邊似乎已經是淚流滿面了,"我永遠都想念你們,我的好室友。"

這時通話突然中斷了,春雨急忙再給南小琴打電話,但那邊持續地響著鈴聲,就是沒
有人接聽,看來是南小琴不願意再接電話了。春雨放下了手機,寢室裏又恢復了死寂
,只剩下窗外綿綿不斷的陰雨,使房間仿佛永遠都浸泡在黑暗的水底。

早上起來以後,春雨一直都無精打采的,看著外邊無休止的雨水,像把大鎖將她關在
了這裏,哪里都去不了。下午,外邊的走廊似乎產生了一些騷動,一些女生要麼圍在
一起竊竊私語,要麼驚恐地尖叫了起來。春雨走到外邊去看了看,但別人看到她以後
都躲了起來。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再聯繫到半年前的神秘事件,同學們都已經把
春雨看作是不祥的掃帚星了,似乎凡在她身邊的人,都會遭到死亡的厄運。於是誰都
不願和她說話了,甚至看到她就指指點點,惟恐避之不及。前幾天她剛走進大教室,
所有的同學就都坐到了後排座位上,只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前排,就像是碰到了
愛滋病人。



其實,剛才那些女生談論的人是南小琴。

南小琴出車禍了。


車禍地點是學校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大約在上午九點多鍾,南小琴走到了這個路口
,從這裏過馬路很快就可以到學校了。當時路口對她亮著紅燈,橫向的車輛正川流不
息地通過。南小琴原本就站在路口,等待行人的紅燈變成綠燈。這個路口的紅燈要亮
很長時間,而過路的車輛又非常多,所以平時沒人敢亂穿馬路的。但南小琴卻突然跑
下了人行道,向著對面的紅燈走過去,她走路的姿態是那樣悠閒,似乎根本就沒有看
到旁邊飛馳的車輛。正好有一輛"別克"經過路口,司機根本想不到會有人突然出現,
雖然拼命地踩煞車,但因為下雨路滑,還是撞倒了南小琴。

司機還算是個好人,他趕緊把南小琴送到了醫院。經過醫生緊張的搶救,總算使她脫
離了危險,但依然處於昏迷中,至於能什麼時候醒來還不知道。

春雨是在下午四點,才從老師那裏聽說了南小琴車禍的事。她怔怔地不敢相信自己的
耳朵。春雨非常瞭解南小琴,她平時過馬路是很小心的,即便路上的汽車再少,她也
絕對不敢亂穿馬路,何況是在那個汽車川流不息的路口?她經常和南小琴一起經過那
路口,她們都知道在那種車流密集的地方,亂穿馬路就等於是自殺---難道南小琴真的
是自殺?


春雨立刻聯想到了淩晨時分,南小琴打來的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難道那就是預兆了?南小琴在電話裏告訴春雨,她在高中時撞傷過一個老人,然後見
死不救地逃跑了,成為了她心底最大的噩夢。現在,南小琴自己也被車撞了,這不正
是她自己所說的報應嗎?



還有,南小琴在電話中明顯已經神智不清了,居然把春雨當成了地獄裏的死人,最後
還說了一句永遠想念室友們的話,聽上去像是悲壯的生離死別。

而在前幾天,春雨也曾經收到過南小琴的短信,說她竟然收到了死去的素蘭的短信,
問她"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簡直和春雨收到死去的清幽的短信一樣。南小琴恐怕也
和春雨一樣,就這麼進入了地獄遊戲,然後就……

春雨摸了摸自己的心頭,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決定去醫院看看南小琴。

晚上七點,春雨頂著冰冷的陰雨來到那家醫院,幾經周折才在重護病房裏看到了南小
琴。

南小琴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萬幸的是臉上並沒有什麼傷痕。她的手上好像受了很多
傷,現在都經過了包紮處理。她閉著眼躺在病床上,鼻子裏插著管子,手上還吊著針,
已經完全看不出往日那個高挑個兒的女生了。她的媽媽就坐在旁邊,捏著女兒的手不
住掉著眼淚。她知道春雨是南小琴的室友,但不知道春雨早就被人們當作了災星,所
以還是很感激春雨能夠來看望南小琴。


媽媽說南小琴這幾天一直呆在家裏,說是身體不太舒服,又不肯去醫院,每天只是悶
頭玩手機,半夜裏總聽到她房間裏的短信鈴聲響個不停。就在昨天半夜十二點鐘左右,
南小琴突然到了客廳裏,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裙,繞著茶几不斷地轉起圈來。當時她正
好碰翻了一個杯子,媽媽才跑出來看到了女兒這副模樣,趕快把她給摟住了。沒想到
南小琴卻說出了一句話:"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南小琴的媽媽聽得一頭霧水,但女兒說話時的那種眼神卻讓人害怕,只能把她攙扶回
了房間睡下。第二天早上,南小琴似乎恢復了正常,說是要回學校上課去了。媽媽也
很高興,就目送著女兒出門,沒想到她竟在路上出了車禍。

南小琴媽媽說到這裏,眼淚便又掉了下來。醫生說南小琴的大腦遭受了嚴重的撞擊,
雖然已脫離生命危險,但能否完全恢復過來還很難說,現在只能再繼續觀察。

春雨聽得心裏空蕩蕩的,她看著病床上的南小琴,不知道能否再與她說話?昨天半夜
裏南小琴究竟看到了什麼?

忽然,春雨大膽地問:"阿姨,能不能給我看看南小琴的手機?"

南小琴媽媽點了點頭,打開了女兒留下的書包,將裏面的手機拿給了春雨。春雨立刻
打開了短信菜單,卻發現過去的短信記錄都已經沒了,只剩下最後一條-GAME OVER-

春雨像是被凝固住了,呆呆地看著螢幕裏這個英文片語。她趕緊回過神來,又看了看
這條短信的發件人,果然是那個號碼---"741111"。


而這條短信的發送時間,正是今天上午9點19分,恰巧是南小琴出車禍的時間。

春雨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所有的疑問都證實了,南小琴在地獄中"GAME OVER"了。

最後看了南小琴一眼,春雨便匆匆告辭了。她撐著傘離開醫院,夜雨中的城市正燈火
闌珊,她自言自語地說:"第一個是清幽,第二個是素蘭,第三個是許文雅,第四個是
南小琴,那麼第五個是誰?"

她緩緩放下雨傘,仰起頭看著紫色的天空。

一滴雨珠落到了眼睛裏。

夜裏九點回到寢室,春雨只覺得渾身都有些發潮,連帶著陰冷的濕氣滲入骨髓。

她趕緊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浴室裏沒幾個人,但當她們看到春雨進來,就都紛紛躲
到了旁邊。有個女生連香皂還沒來得及抹上,就匆匆擦幹身體逃出去了。

很快,浴室裏就只剩下春雨一個人了,眼睛不知被淚水還是蒸汽模糊了,視線裏只剩
下一片朦朧的水霧。漸漸的,哭泣的聲音超過了流水聲,蓮篷頭的水花沖刷在臉龐上
,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關掉淋浴開關後,她揉了揉模糊的雙眼,回頭看著空蕩蕩的浴室,除了尚未散去的蒸
汽外,就是清晰的滴水聲了。春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那是多麼誘人和完美啊。
她忽然想到清幽和素蘭,至少比起她們自己還是幸運的。她揉了揉浴後白嫩的臉龐,
珍惜這副上帝賜予的身體吧。春雨回到寢室以後,反復地梳著自己的長髮,那"光可
鑒人"的髮絲還冒著熱氣,垂在自己雪白的肩膀上。外面的雨差不多已經停了,春雨又
環視了寢室一圈,左邊的床是許文雅和南小琴的,右邊的床是清幽和自己的。她不敢
動她們的東西,甚至不敢碰她們的床鋪,似乎清幽還沒有離開,而在某個角落悄悄注
視她……


不知過了多久,短信鈴聲突然響了。

這時她已經躺在床上了,立刻條件反射似地坐了起來。她拿起身邊的手機,又收到了
那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8層,離開午夜凶鈴,你將選擇1:幽靈客棧;2:蘭若
寺;3:德古拉城堡;4:地獄咖啡館。"

她看了看時間,現在正好是子夜十二點。在第一次進入"地獄"的那晚,好像也有"幽靈
客棧"這個地方。因為看過那本同名的小說,所以春雨選擇了"1:幽靈客棧"。接下來
,經過半個小時令人恐懼的旅行,她終於從東海邊荒涼的原野逃亡了出來。

春雨又下了一層地獄---"你已通過地獄的第8層,進入了地獄的第9層。"

今天是週六。春雨早上起來以後發現,宿舍樓裏安靜了許多。就算是那些外地同學,
也都各自有出去玩的地方,只剩下她一個人形影相弔。其實,她一直都對孤獨很恐懼
。最恐懼的時候並不在荒村,而是被單獨一人關在病房裏的那幾天。


現在許文雅就是被孤獨地關著吧?

春雨無法想像她如何會挺過來,就算是一個原本正常的人,被關到那種地方去,遲
早也會變成瘋子的。於是,她決定去醫院探望許文雅。

她知道那個地方在哪里---因為,那也是她這一生最不想再去的地方。但為了許文雅
,為了那個也許只有死人才知道的秘密,她必須要忍受內心的煎熬,去那裏噩夢重溫。

上午十點,春雨抵達了位於城鄉結合部的那家醫院,與半年前她離開的時候相比,這
裏似乎還是老樣子。大門隱藏在靜謐的樹叢後,走進去很長一段路,才能看出這是家
醫院


在見到許文雅之前,她先見到了文醫生。文醫生鏡片後的眼神顯然很吃驚,因為半年
前就是他把春雨送出醫院的。而春雨奇跡般地迅速康復,也給文醫生留下了極其深刻
的印象。文醫生和她聊了一會兒,實際上是通過對話,暗中試探春雨的精神狀態,但
春雨表現得非常穩定,讓文醫生不再有任何地懷疑了。

然後,她終於見到了許文雅。

這是一間被冬日陽光覆蓋的房間,許文雅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床上,看上去真像是一隻
猿猴。春雨輕聲地叫著她的名字,但她的反應很遲鈍,許久才抬起頭來,兩眼茫然地
看著春雨,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你不認識我了嗎?"春雨盯著她的眼睛問,而
心裏則不停地告誡著自己,千萬不要聯想到自己的過去。


許文雅的頭髮梳得很好,臉上也很乾淨,只是搖了搖頭:"你是誰?"

她居然全忘了---春雨的嘴唇一陣發抖,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忽然,許文雅回
頭看了看牆壁,春雨這才發現在雪白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字。她趕緊繞到
了牆邊,看到牆上寫著幾十行相同的英文單詞,春雨實在看不出這個單詞的意思,這些
單詞幾乎佈滿了整堵牆,全是用藍色的圓珠筆寫的。她急忙向許文雅問道:"牆上的字
是你寫的嗎?"許文雅點了點頭。"那這個英文代表什麼意思?"

"是他---" 許文雅說這句話的口氣有些神秘兮兮的。

但春雨還是不明白,她繼續追問著:"是什麼?"

突然,許文雅從床上站了起來,嘴裏大聲地說:"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這個致命的問題,立刻讓春雨後退了一大步,她努力平靜著自己的心跳,輕聲地問:
"你知道嗎?"

但許文雅沒有回答,而是又把剛才的問題復述了一遍。春雨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清幽,
還有昨天淩晨的南小琴,看來她們都是一樣的。

春雨最後看了牆上的英文一眼,將它牢記在了心裏,便退出了這間病房。她沒有再和
文醫生說話,而是低著頭走出了醫院。

當她走到醫院大門口時,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春雨緊張地抬起頭來,看到身前站著個挺拔的男子。那雙銳利的眼睛正盯著她。

"葉蕭警官?" 她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葉蕭,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我也很吃驚,居然又看到你了。"
葉蕭擰起了眉毛,看了看前面的醫院大樓說,"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想來這裏了。"

"是的,我是永遠都不想來了。不過,現在我有一個同學在這裏治療,我今天是來探
望她的。"

"嗯,是你的室友嗎?"

春雨緊張地點了點頭。

葉蕭冷冷地說:"你的氣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她低著頭說:"沒什麼,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那就快點回去休息吧。再見。"

春雨點了點頭,立刻快步走出了大門。

葉蕭用手撐著下巴,看著春雨的背影遠去,心裏已經有些數了。

他已經和學校聯繫過了,知道就在素蘭隔壁寢室裏,有一個女生在之前自殺了,還有
個女生在之後精神分裂了,而這兩個女生都是春雨的室友。現在,他要來看看這個瘋
了的女生許文雅。

葉蕭同樣也認識文醫生,事實上從去年開始,他們就已經非常熟悉了。而半年前春雨
的事情,也讓他們兩個人難以理解。


文醫生很客氣地招待了葉蕭,然後帶著他去看了看許文雅。當然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麼
問題,除了那句話---"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葉蕭開始還是被嚇了一跳,但
文醫生告訴他,許文雅每天都要說上十幾遍這樣的話,大家都已經習慣了。然後,葉
蕭看到了牆壁上的那些文字,文醫生說誰也搞不清楚那些字的意思。

離開病房以後,葉蕭搖了搖頭說:"文醫生,你認為她為什麼會瘋?我從她們學校瞭
解到,她一直是個很健康活潑的女孩,過去也沒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不能說是簡單的'瘋',而是精神分裂。這種病多發于青年期,至於病因很難說清楚,
通常認為內因是主要的,遺傳有重大作用。"

"可我已經調查過了,許文雅的父母都很健康,並沒有家族病史。"

"當然,許文雅這個病例比較特殊,只能肯定不是遺傳的。許多病人在發病前具有孤僻
、內向、古怪、膽怯、怕羞等性格特徵,但據我瞭解許文雅正好完全相反,她的性格
非常開朗活潑。"

"也就是說,許文雅是個非常特別的病例?"

"是的。據我觀察,她的病情非常特殊,很像半年前的春雨。"

葉蕭立刻愣了一下:"春雨?剛才我進門時遇見她了。"

"我也遇到她了,我沒想到許文雅居然是她的同學,我還沒見過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
事。"文醫生似乎還在回想著春雨,他躊躇了幾下說,"春雨是個奇跡,就像現在的許
文雅一樣,或許很難解釋。"

"難道真的是因為地獄?"

"你說什麼?"

葉蕭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搖了搖頭:"沒什麼。"

"精神分裂的主要症狀是思維障礙、情感障礙、意志障礙、緊張症狀等,但最常見的
是妄想---而許文雅的妄想症狀是非常嚴重的,她總是說有一隻猴子,顯然在她的腦
子裏,存在著對於猴子的妄想和恐懼。"

"那你說她為什麼會妄想?"

"這個我會研究的,現在我對這個病例也很有興趣。我會再查一些國外的醫學資料,
或許國外有這方面的病例記錄。"

文醫生曾經在美國留學了好幾年,這一點葉蕭是非常信任他的。

走出這家醫院時,葉蕭想到了許文雅說出的那個問題,現在他可以確信了,從清幽到
素蘭再到許文雅,她們都是因為地獄而出事的。

那麼地獄究竟在哪裡呢?


下午,女生寢室。

春雨在桌子上鋪了張白紙,上面寫著一行英文字母。

這是許文雅寫在病房牆上的字。當時看著牆上那密密麻麻的字,春雨只感到一陣毛骨
悚然,女生特有的直覺告訴她,這段英文一定隱含著某種特殊的意義。

她已經查了好幾本辭典,在英文中沒有與它相近的詞。也許根本就不是英語,而是其
他歐洲國家的語言?可許文雅沒學過其他語言啊,怎麼會寫出這個詞的呢?難道是某
個人名或地名?


對,這個可能性倒挺大的。春雨按照英語發音規則讀了一遍,應該還是可以讀通的。
如果按照母音分成音節來讀的話,那就是:"...."。

緩緩念出這四個音節,春雨立刻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馬佐裏尼。那念出來的讀音
不就等於"馬佐裏尼"嗎?

這不可能是巧合的,那些英文字母應該就是"馬佐裏尼"的英文或義大利文拼寫。

春雨像是腦子開了竅似地跳起來,至於馬佐裏尼的究竟是不是正確答案,也許只有高
玄能夠回答。

對,現在就去找他,問清楚這個問題。春雨立刻換了件衣服,飛快地跑出了寢室。

半小時後,春雨來到了美術系。

憑著上一次的記憶,她找到了樓上高玄的畫室,但裏面卻沒有人。

她只能向別人打聽,才知道高玄正在三樓上課,可今天不是星期六嗎?

春雨帶著疑問跑上了三樓。


三樓是一個大教室,春雨悄悄推開門進去,才發現裏面坐滿了學生,這讓她顯得特別
尷尬。幾十雙陌生的目光轉向了她,不知道她是從哪里來的。高玄正站在講臺上,他
也看到了春雨,立刻向她微微笑了一下。春雨趕緊挑了最後一排的位子坐下,周圍全
是以崇拜的目光盯著高玄的女生們,她只能也裝模作樣地聽起了課。高玄穿著一件黑
色風衣,站在講臺上的樣子確實玉樹臨風。這時教室裏的光線暗了下來,後面放出了
一張巨大的幻燈片。高玄退到旁邊,對著幻燈片上的畫面說:"這就是孟克的《吶喊》"

在陰暗寬敞的大教室內,所有學生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著幻燈片上的那幅油畫--
畫面前端有個人站在橋頭,看上去瘦骨嶙峋的,那形象簡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兩隻手抱著腦袋,張大了驚恐的雙眼,嘴巴張開到誇張的程度,似乎在發出某種絕望
的嘶喊。在畫面背景的湖面上有兩隻小船,還有兩個鬼魅般長長的人影,從橋的另一
端向他走來。這幅畫給人以強烈的淒涼與恐怖感,河流與天空都用奇怪的線條勾畫著
,不知是人間還是地獄。春雨呆呆地看著畫裏那個痛苦尖叫的"人",似乎耳邊真的聽
到了某聲吶喊。

高玄說話了:"同學們,蒙克生於1863年的挪威奧斯陸,曾在法國學習繪畫,從這幅
畫就可以看出,他的風格深受梵高和高更的影響。他擅長運用激烈的色彩和扭曲的線
條,以愛情和死亡作為主題,表達人類焦慮、恐懼以及對生活的絕望。這幅《吶喊》
創作於1895年,是世界公認的表現主義藝術精品。同學們,現在請不要考慮技巧的問
題,用你們自己的心靈去體會這幅畫,你不覺得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被震動了嗎?至
少我早就被它震動了,我認為這幅畫來自孟克自己心靈的地獄,表達了人類心靈深處
無可救贖的絕望與不安。但最讓我感到了不起的是,這幅畫準確地預言了一百多年以
後---也就是當今社會的人類精神狀況。所以我一直都在說,凡是偉大的藝術家,同時
也是個偉大的預言家。"

他的講課非常投入,似乎整個精神都沉浸在這幅畫裏了。尤其是說最後幾句話的時候,
那雙眼神深沉地望著前方,正好是春雨坐的最後一排。大教室裏的燈又亮了起來,高玄
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結束了這堂精彩的課。無論男女同學都給了他很長時間的掌聲。
雖然已經下課了,但高玄還是走不掉,好幾個女生圍著他說話,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突出
重圍來。春雨在教室外邊等著他,高玄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立刻帶著她跑到了二樓的畫
室。關上畫室的門以後,春雨立刻說出了心中的疑問:"今天是星期六啊,你怎麼還在
上課?"

高玄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說:"本來是昨天的課,但我有些事情不能來,所以只能拖到
今天了。不過學生們都很喜歡聽我的課,即便是星期六也不會受影響。""我能看得出
來,他們似乎很崇拜你。你每次講課都這麼投入嗎?"

"當然。"高玄又打開窗戶透了透氣,"其實,我不是正式的大學老師。半年前我從歐洲
回國以後,學校聘請我每週來講三次課,主要是古典油畫和歐洲藝術史,此外還給了
我這間工作室。"

原來他是學校外聘的老師啊?不過春雨倒是一直覺得,外聘的老師要比本校教授講課
還要好。她點了點頭問:"那你的正式身份是什麼?"

" 我沒什麼正式身份,在蘇州河邊開了幾家畫廊,可以算是個自由的畫家吧。不過,
既然這裏有我的工作室,而且還要在這裏上課,通常白天我都會呆在學校裏。可能還
是懷念過去在這裏讀書的日子吧。"

高玄的話讓春雨鬆了一口氣,至少她不再像與老師說話那樣緊張了。她放鬆了一下說
:"今天我來找你,是想問你一件事情。"

然後她從包裏取出紙筆,在紙上寫下了一行英文字母:"-"。

高玄立刻就認出來了:"這不是畫家馬佐裏尼名字的義大利文拼寫嗎?"

"這就是馬佐裏尼的名字是嗎?"

"不可能記錯的,幾乎所有歐洲畫家的英文名我都能背得出來。"


他如此肯定的回答,也確定了春雨的設想。然後,她把上午去醫院看許文雅,並發現
牆上那名字的事,全部都告訴了高玄。高玄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沉思了片刻後問:
"你認為馬佐裏尼真的和地獄遊戲有關?"

"至少與許文雅的發瘋有關。"

"可馬佐裏尼早就死了一百年了。"

"在地獄聊天室裏,不也有個暱稱叫'馬佐裏尼'的嗎?你說那個馬佐裏尼非常危險,
讓我千萬不要和對方說話。"

"是的---"高玄說不出話來了,他在狹窄的畫室裏踱了幾步說,"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能不能查到馬佐裏尼的資料?我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高玄點了點頭,他關掉了那扇小窗,然後打開一台筆記本電腦,再插上電話線上網。
他很快就上了一個國外的英文網站,首頁有許多油畫的圖片,看來應該是與美術有關
的網站。高玄一邊點著滑鼠一邊說:"這個網站是與大英圖書館聯網的,我在國外的時
候,經常上這個網站,能查到許多藝術史的資料。"

很快就進入了馬佐裏尼的頁面,網頁上出現了他的黑白照片---那是個非常漂亮的歐
洲人,嘴巴上留著兩撮小鬍子,目光深邃地盯著遠方。春雨下意識地看了看高玄,忽
然覺得他的眼睛跟馬佐裏尼的很像。

高玄看著底下一大段英文,在心裏翻成中文後念了出來:"馬佐裏尼,生於1870年,
死於1905年,義大利佛羅倫斯人,二十歲起客居法國巴黎,後又移居英國倫敦。他堅
持傳統的古典主義油畫路線,但作品大多以罪惡與死亡為題材,風格詭異,色調陰暗。
1898年6月,馬佐裏尼第一次在倫敦舉辦個人畫展,畫展的名稱是'地獄'。"

"地獄?就是上次我看到的那幅畫?"

"也算是吧,事實上他總共在歐洲畫過十八幅那樣的畫,分別命名為《地獄的第1層》、
《地獄的第2層》等,依此類推一直到《地獄的第18層》。上次你看到的那幅畫,是
《地獄的第3層》。"


春雨又想了起來:"你說是在歐洲一家美術館裏臨摹的?"

"對,我臨摹的那幅就是馬佐裏尼的原作。當時那幅畫給了我很大的視覺衝擊。"

"那你還臨摹過他的其他畫嗎?"

"在資料裏還看到過幾幅,但真正臨摹的只有那一幅。"高玄輕輕地歎了一聲,"馬佐
裏尼那十八幅關於地獄的畫,當時一度震動歐洲畫壇,引起了一股回歸古典主義風
格的浪潮。可惜他的大部分畫都被人高價收購了,到今天很少有流傳下來的。好像
在美術館裏保存的,只有我在歐洲臨摹那一幅。"

"那為什麼會這樣少呢?"

高玄又點擊了一下電腦,很快出現了一個新的網頁,他看了看說:"傳說在第二次世
界大戰期間,德國納粹首腦之一的戈林,曾大肆掠奪歐洲的藝術品據為己有,其中就
有很多馬佐裏尼的作品。戈林把這部分畫藏在德國一個古城堡裏,正好這個城堡周圍
駐紮著大量的黨衛隊,1945年1月遭到了盟軍的猛烈轟炸,結果整座古堡都化為廢墟
,被戈林藏在其中的名畫也都變成了灰燼。"

"這真是上天註定啊,十八幅關於地獄的油畫,最終在烈火中回到了地獄。"

高玄繼續看那個網頁,輕聲地念了出來:"雖然馬佐裏尼在歐洲已有成就,但批評界
對於他的畫頗有微詞。據說曾有人購買了他的畫後不久,便突然神秘地自殺身亡。
更有人在參觀完他的畫展後,就直接跳入了倫敦泰晤士河溺死。於是,他的畫展無法
再舉行,作品也受到了排斥,馬佐裏尼決定離開歐洲。1900年,他遠渡重洋到了中
國的上海,在中國隱居了大約三年,於1903年回到歐洲。"

"他居然到過中國?"

"這個我也沒有想到,也許我還要去查一查馬佐裏尼在中國的經歷。"高玄始終保持著
凝重的神情,他合上筆記本電腦說,"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去查的,在美術系的藝術檔案
資料室裏,或許可以查到當年的記載。

"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春雨又恢復了靦腆:"對不起,今天打擾你了。"

"不,你告訴我這些消息,對我來說也非常重要,至少使我多了一條線索。"
高玄終於微微笑了起來,"你是不是要走了?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會給予你任
何幫助的。"



不過,春雨謝絕了高玄送她的請求,自己一個人走出美術系大樓,趕在天黑之前跑回
了寢室。

半夜了,春雨靜靜地躺在上鋪,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寂靜的寢室讓她感到窒息,
宛如是推理小說裏常見的"密室謀殺"。

其實,清幽和素蘭的死,何嘗不像是"密室謀殺"呢?都是死在沒有旁人的房間裏,也找
不出任何他殺的痕跡,而結局就像撲朔迷離的《本陣謀殺案》。究竟是自殺還是空氣
中的幽靈?如果真的是幽靈的話,那他(她)一定還飄浮在這個房間的某處。

突然,幽靈真的來叫她了---短信鈴聲響了起來,春雨顫抖著看了看螢幕,果然是那
個來自地獄的號碼---"你已進入地獄的第9層,離開幽靈客棧,你將選擇1:蘭若寺;
2:德古拉城堡;3:地獄咖啡館。"

又是子夜十二點。忽然,春雨想起了上午見到的許文雅,這就是GAME OVER後的結
果,那麼下一個又會是誰呢?

想到這裏拇指愈發顫抖了,在鍵上停留了半天,該不該回復它呢?

可是,春雨感到拇指已經不聽自己控制了,竟自動地按了一下"2"。她已經無法控制
了,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回復了出去。


第二條短信很快就回來了---"你已來到羅馬尼亞的特蘭西瓦尼亞,在荒涼的原野中看
到一座古老的城堡,這就是德古拉伯爵的墳墓,你將選擇1:進入城堡;2:回到十五
世紀;3:回到十九世紀。"

春雨選擇了"1:進入城堡"。

幾秒鐘後,她進入了一個從未想像到的地方,在那座陰暗古老的城堡深處,隱藏著成
千上萬只蝙蝠,它們倒吊在山洞般的地下室,每到太陽落山便飛出來,佈滿於整個夜空。
然而,最最讓人恐懼的還是城堡的主人---德古拉伯爵。

在一片幽暗的燭火中,德古拉伯爵露出了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龐,他曾經是羅馬尼亞
最顯赫的貴族,無數少女心目中的夢中情人。年輕的伯爵凝視著春雨,他的眼睛如寶
石般明亮,直射入她內心的最深處。春雨的心被他的眼睛融化了,緩緩地倒在了他的
懷中。伯爵的嘴唇紅得異常鮮豔,輕輕地吻了她一下。

突然,伯爵嘴裏露出一雙鋒利的牙齒,瞬間她感到脖子上一片冰涼,然後是熱辣辣的
溫度---伯爵正在吸著她的鮮血。

春雨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出咽喉,吸進了伯爵鮮紅的口中。在
最後一滴血被吸乾的剎那,伯爵輕輕地問她:"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不!我不知道!"

她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發瘋似地向天花板?喊著。然後,她才渾身冷汗地坐下來,
感到脖子上火辣辣地疼,她拿起鏡子照了照,竟發現咽喉處有一道明顯的紅痕,好像
剛被人用力掐過似的。

這回春雨真的害怕了,寢室裏明明只有她一個人,究竟是誰掐了她的脖子?難道真的
有幽靈飄蕩在這裏?

她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看著自己紅通通的手掌---她忽然想到了清幽和素蘭。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了德古拉究竟是誰。她想起了一部看過的美國電影《吸血驚情四
百年》,在這部最有名的吸血鬼電影裏,講述了歐洲最古老的吸血鬼---德古拉伯爵,
如何到倫敦尋找自己心愛女子的故事。忽然,又一條短信打破了她的沉思---

"你已經通過了地獄的上9層,從現在起進入地獄的下9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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