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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歷七:替換人類


一般說來,像我這種人,應該對宇宙探索之類的書特別感興趣。
可實際並不是這樣。

今天,有人送給女兒一本科學幻想小說,
可是,她不認字,我就給她講起來。是她給了我一個接觸太空的機會。

太陽落山了,天穹像越來越濃的墨汁,星光渺茫。
太空無邊無際,我的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越飛越遠,最後消失在想像力之外。
我有點絕望。


我打開短波收音機,想聽聽這個地球上的消息。

在深更半夜的時候,當我一個人打開收音機搜索頻道,總會有一種隱隱的恐懼。
不知道你有沒有同感?我總會聽見一些稀奇古怪的刺耳雜音,還會聽見一些稀奇古怪的話語
——我弄不清那是朝鮮語還是馬來語。收音機的調諧指針越偏,那聲音越詭譎。

我總擔心收音機的線圈突然與一種神秘的無線電波達到諧振,使我聽到一個天外的聲音。

我轉動著旋鈕,真的聽見了一個似乎來自黑暗太空的遙遠的聲音,
很微弱,漸漸增強,清晰可聞,爾後又漸漸減弱,一點點消失……


“……燃料箱空了……接收機失靈……能不能聽見……請回答!……我回不去地球了……”


我幾乎遇到了剛剛看過的科學幻想小說裏的情節!
我慌了,不知道給什麼部門打電話。最後我打了110。

很快,我就被一個電話招去瞭解情況。
我是一個市民,我能提供的只有我所聽到的聲音。

我後來才知道,在距人們3500裏的太空中,
有一個人正孤獨地坐在已經沒有燃料的太空船裏繞著地球飛。
他迷失在不見人跡的太空中,迷失在黑暗的洞穴裏。

我想像著他的處境,感到那是真正的恐怖——
浩瀚的太空中,只有他一個人,飛船返回大氣層的燃料不知為什麼耗盡了,
被滯留在太空的軌道上,任何人都無法達到那裏,任何人想解救他都望塵莫及。
軌道幾乎垂直於地球赤道,太空船將永遠圍著地球轉下去……

芸芸眾生,高樓大廈,童年,夢想,父母,朋友,同事,愛情,事業,
仇恨,牽掛,戰爭,瘟疫……都變得那麼渺小,變成了一粒灰塵,
無根無據地漂浮在太空中……

可是,是什麼原因使他的燃料耗盡了呢?


最後,當我知道了這個人名字的時候,更加恐怖——

這個人叫解達,是我初中時代的同學。
我只聽說他後來考上了飛行員,已經多年沒聯繫了。
經過一次次的健康和心理測試,最後在千千萬萬的人中篩選出瞭解達。
他離開地球前,多次進入類比的加速度狀態、失重狀態、狹窄封閉的太空艙狀態
這個地球上有這麼多人,怎麼偏偏是我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號了呢?

又是黑夜,人間的嘈雜喧囂漸漸消隱,我又拿出短波收音機,試圖再次聽到解達的聲音。

我不停地變換方向,不停地轉動收音機旋鈕,竟然又一次聽到瞭解達的聲音。
他置身於茫茫太空,驚恐地喋喋不休地說著話,似乎已經崩潰。

“舷窗外面黑得好像地獄…我好像坐在一個同時向四面八方旋轉的球體上…救救我……”

飛船上的遙測儀都在正常工作,地球還能接收到相關資訊,
關於宇宙射線,大氣塵埃、從沒有標繪出的島嶼、風雲形成的氣象資料……
而死神正在逼近每小時50000多裏的飛船。

我聽見解達突然驚叫起來,我斷斷續續地聽見他在喊著:
“一個巨大的飛行物!……不是人……沒有邊緣……流淌進來……啊!……”


我最終沒有聽他描繪出“它們”的形貌。
我仿佛看見解達端坐在控制椅上。舷艙沒有損壞的痕跡,
可是他已經死了。每只氧氣表都指到了零。

他永遠地留在了軌道上。

那艘飛船成了他的墳塚,永遠在我們的頭頂飛行。


……好像過了幾天,我到很遠的一個地方去出差。
那是一個燦爛的下午,我在一個漂亮的廣場散步,周圍每張面孔都十分陌生。
突然,我停下腳步,睜大了眼睛:

“解達!”我大叫起來。

那個人領著一群穿著校服的孩子走在路邊,並沒有答應,繼續朝前走。

我跑上前,拉住他:“解達!真的是你嗎?”

那個人禮貌地笑了笑:“你認錯人了。”
說完他揚臂指揮孩子們繼續朝前走。

我這時看清他的手閃著金屬的光,根本不是肌肉!
我顧不上多想,跑上去攔住那群大約十一二歲的孩子,大聲說:
“孩子們,我問個問題,3-1等於幾?知道的請舉手!”

那些孩子紛紛舉起手來。

他們的手都是金屬的!

那個人大聲喝道:“都把手放下!”
那些孩子好像很害怕,馬上都放下了手,而且把手都縮進了袖子裏。

“你到底要幹什麼!”那個人很不高興。

“你們的手……”

他冷冷地說:“我們是殘疾學校的師生。”
說完,他不客氣地轉過身,領著他的學生們離開了。

我傻傻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們走遠。這麼多殘疾兒童?都沒有胳臂?
我覺得不對頭。
人類一定要出現大災難!正是那個廢棄的飛船招引來一種可怕的東西,
它們來自天外,它們借用瞭解達的軀殼,要一個接一個地消滅著地球上的人。
我馬上想到報警。

迎面走來一隊巡警,我正要衝上去講明情況,卻呆住了,
我沒有想到他們的手也閃著金屬的光!
我有些惱怒,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可以稱作人類氣節的東西,
我朝他們喝道:“你們統統舉起手來!”

他們冷漠地看著我,木然地走了過去。
旁邊有個長得像精神病的小夥子笑出聲來,
他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我厭惡地瞪了他一眼。

……我沮喪地返回旅館,全身癱軟,無依無靠。

它們一共有多少呢?
我們將一個個被代替?
巨大的驚恐把我吞噬了。
我的驚恐在我偶爾一低頭的時候突然消失了,
準確地說,我從那個時候起開始不懂得什麼是驚恐了——
我看見我的手也變成了金屬物。


我突然知道了我是誰。

我的外殼是解達的初中同學,可我絕不是他。

我朝窗外望去,有我無數的同類,還有很多異類——那些地球上的人,
他們蒙在鼓裏。看著他們,我突然有了無邊無際的饑餓感。
我要出去改變他們。所有的。

這個地方不錯,就是太明亮。







夢歷八:鬼話西遊

由於出身低賤,由於身單力薄,我的心靈深處有一種恐懼感,一直伴我從小到大。
這個世界太強大了,打個噴嚏都可能要我小命。
我夾著尾巴做人,時刻擔心旁邊有噴嚏聲。

可是,夢給了我變天的機會。這下,我誰都不怕了。
是的,我成了齊天大聖。
我甚至還嘗到了當名人的樂趣。電視臺天天都在播放我的故事。
我的名字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還是師徒四人,朝西,朝西。
山高路遠,荊棘叢生。這些《西遊記》都描述得很多了,不贅。


這時候,我們已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難,眼看就要取到真經了。
山路上荒草淒淒,好像幾百年都沒有人走了。四周十分安靜,竟然沒有鳥叫。
我走在最前,唐師傅騎馬走在中間,豬八戒和沙和尚走在最後。
我困倦地朝前走,腰酸背痛,恨不能給唐師傅安兩個翅膀。
突然,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我感到行走著的好像不是四個人,而是很多,
具體多少我不清楚,反正很嘈雜。我甚至聽見隱隱有女人的笑聲。

幾個和尚,跟著一群女人算怎麼回事?

眾所周知,我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練就了火眼金睛,
我看妖魔鬼怪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我警覺地回過頭去。
唐師傅一心一意地趕路,他的眼神跟白龍馬一模一樣。
豬八戒一邊走一邊打著瞌睡。
沙和尚挑著擔,一聲不響。
沒有另外的人啊!
我是孫悟空,連我都看不見的人是誰?


天黑了,我們趕到了一個寺廟。
晚上,我們睡在一間幽深的禪房裏。我依然沒有聽見鳥的叫聲。
我仿佛看見有個人在我面前端坐,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臉。
他的嘴裏還嘟噥著什麼。我猛地睜開眼,不見人影,但是四周鬼氣彌漫。閉上眼,他又來了。
我大氣都不敢出,仔細聽,他嘟噥的竟只有六個字,反反復複。
我的猴毛都立起來了,他說的正是佛祖把我壓在五行山下,在山頂貼的咒符上的那六個字!

只是,他反著念:“哞……咪……叭……呢……嘛……哞……咪……叭……呢……嘛……”


不知過了多久,唐師傅叫大家吃齋飯。

我悶悶不樂。唐師傅似乎看出了什麼,想問我,欲言又止。
我能不怕嗎?這四個人全指望我,我都害怕的事,他們更害怕!
我一低頭,驚叫起來:
我竟然看見缽裏有肉!而且是我自己毛烘烘的臉!
我驚叫一聲把缽扔了,再看,我的臉又沒有了。

唐師傅走過來,問我:“悟空,你怎麼了?”

我說:“對不起,我沒拿穩。”

我實在吃不下去,拿出金箍棒,到寺廟四周轉了轉,什麼都沒有發現。

回來,我看見唐師傅正在跟方丈聊天,豬八戒在太陽下抓蝨子,
沙和尚坐在陰涼裏深深低著頭,一聲不響地看書。
我發現他的大鬍子更濃密了,幾乎快遮住了臉。
我又出了寺廟,一個跟頭上了天。我用一袋煙的工夫借來了托塔李天王的照妖鏡,
站在寺廟的房頂上,像探照燈一樣照四面八方,
照妖鏡呈現出房屋、樹木、道路,並沒有可疑之物。

我沮喪地從房子上跳下來。
坐在寺廟外的土路邊緊鎖眉頭在回憶。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想起了很多遙遠的人。我甚至想到,自己沒出道的時候,飄搖過海,
一直到西牛賀洲地界,尋找長生不老之道,在靈台方寸山,見到師父之前,
曾經遇見過一個神秘的樵夫,是他指給我道路的。我跟他擦肩而過,互相再沒有見過。

我至今還記得,他頭上戴著箬笠,身上穿著布衣,腰間系著環絛,腳下穿著草鞋。
當時我以為他就是神仙,急忙給他鞠躬行禮。
他說,他不是神仙,但他和神仙是鄰居。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人可疑。難道他是鬼?是比師父菩提祖師還厲害的鬼?


繼續西行。
天色很暗,我們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山路上猛地竄出一隻老鼠。
豬八戒這次反應還算快,舉起釘耙就打,被唐師傅制止了:“不許殺生。”
我看得出,這只老鼠已經成精了,它渾身鬼氣沖天。
我一下沒有了戰鬥的勇氣,我感到我的腿瑟瑟地抖。

果然,它站在路中央,突然直立起來,開始冷笑。
它的身上生出很多爪子,長出很多眼睛,有的眼珠在看我,有的眼珠在看唐師傅,
有的眼珠在看沙和尚,有的眼珠在看豬八戒,有的眼珠在觀望遠處有沒有人出現。

我大驚:難道就是它在作怪?

我悄悄對笨豬說:“這是個小鬼,交給你立功吧。”

笨豬說:“哥,謝謝你了。”

那只老鼠說話了:“我要吃唐僧肉。”

豬八戒嘎嘎地笑起來:“太俗啦。”

那老鼠不理會,繼續說:
“今天這一難你們都過不去。如來給你們安排了九九八十一難,都過去了,
那些都是安排好的劇情,不可怕。我不是,我不在任何輪迴、報應之內,我真的要吃你們。”

我全身發冷。

沙和尚用那雙陰冷的眼眸看著它,仍然一聲不響。

突然,我聽見幽暗的半空中又響起了那女人的笑聲!
那只老鼠猛地抬起頭,它的所有眼珠都閃著驚恐的光,四面八方地滴溜溜亂轉,
終於它撒腿就跑!原來它也怕!
我知道它不是那個令我無比害怕的東西之後,膽子大起來,
忽地變成一隻貓,縱身一躍,衝上前,把它捉住了。

我們趕到附近一個村莊之後,我把唐師傅和兩個師弟安頓好,
單獨外出借了一個灶,支起一口油鍋。
我拎起老鼠的一隻爪子,問:“你說,是誰在笑?”
那老鼠嘴巴緊閉,無比驚駭。

“你不說,我炸了你!”

它絕望地嚎叫一聲,自己跳進了油鍋,轉眼就變成了幾根焦糊的骨頭
——它寧可自殺都不說出那笑聲的秘密!我心中的陰影越來越重。


接著朝前走走走。
我陡然看到漫天霞光萬道,彩虹千條,
不知為什麼,這景象竟然沒有一點吉祥的意味,卻顯得很恐怖。
唐師傅高興了,他終於見到佛祖了!

我警惕地望著天空。果然,天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頭像,像雕塑一樣毫無表情。
接著,我隱隱約約聽見了女人的笑聲!
我撒腿就跑!
我一邊跑一邊聽見可憐的唐師傅大叫救命。我在天上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豬八戒緊緊守護在唐師傅旁邊。沙和尚靜靜地注視著古怪的天空,不知道想什麼。
我一個筋斗翻出了十萬八千里,落下後,抬頭看,那個巨大的頭像依然在天上!

我快崩潰了,變成一隻老鼠藏進了人間的一隻老鼠的肚子裏。
在黑暗中過了好久好久好久,齊天大聖才被生出來
那恐怖的佛像終於不見了,我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丟人。

我駕雲來到靈山,進入雷音寶刹。要求如來救命。
對如來講述了來由,如來問:“那笑聲是什麼樣的?”
這時,那隱隱約約的笑聲又響起來。如來用法眼四下觀望,什麼都沒有,
不由惶恐起來,低低地說:“悟空,你趕快離開這裏。自己的問題自己扛……”

我無依無靠地回到了唐師傅身邊。
謊稱自己去追妖精了。
他們信賴我,沒有表示多少懷疑。
我現在懷疑這個可怕之物就在我們四個人當中。
不可能是敖廣的兒子白龍馬。
唐師傅?不像,他除了念緊箍咒什麼都不會。
豬八戒?不像,他只想肉和女人。
最後,我把眼睛放在沙和尚身上。

如果我們師徒四個人中有一個最詭異、最恐怖的人,你說應該是誰?
肯定是沙和尚。
他永遠走在最後面,永遠不說話。他的眉毛很粗壯,把眼睛都擋住了。
他的鬍子很茂密,把半個臉都埋了。他一直垂著頭挑擔……
我開始推想。
沙和尚在流沙河曾經吃過九個取經路過的人。
流沙河上連柳葉都不浮,而那九個人的頭骨不沉。
後來,沙和尚用那些頭骨做成了一串念珠,掛在脖子上。
一定是在他遇見觀世音之後,等待唐僧的時候,那九個頭骨把他勒死了。
現在的沙和尚就是那九個頭骨。
可是,白骨精我也見識過,不也死在我的金箍棒下了嗎?


我主動跟沙和尚去化緣。
我們走了很久,沒見到村莊。天黑暗無邊。我們坐在草地上。
這時候,我更看不見他的表情了。我懷疑他不是沙和尚。

“你有沒有聽到我們身後有女人的笑聲?”我試探地問。

“那就是我在笑啊。”他冷冷地說。

我一下就跳起來。

“我不是那九個頭骨。”他那一直低垂的眼睛終於抬起來,看著我:“我是索你命的人。”

“我已經在閻王那裏給自己消了號啊。”我抖抖地說。

“玉帝與日月同壽,閻王掌管人間的生生滅滅。
在你不知道的領域,還有掌管日月壽命的,還有掌管陰間興亡的。
輪迴之外還有更大的輪迴,五行之外還有另外的物質,天上的天上還有天。
我就是來自地下的地下的下面。你怕嗎?”







夢歷九:網友

夜深人靜,我在網上和一個女孩聊天。
我坐在廉價的電腦前敲字,“啪嗒啪嗒”的聲音很孤單。

我從來不用“語音聊天”,那樣還不如面對面。

我也不和網友見面

現在,我們在彼此的想像中都是完美的,因此,我們進入了童話,神經極度興奮。

我是一個乞丐,卻得到了白雪公主的青睞;她是一個醜小鴨,卻得到了白馬王子的珍愛。
在現實中,這都是根本不可能的。漂亮的女人和富貴的男人互相吸引,成功速配,
剩下我們這些人,在網上用美麗的名字互相給對方送去慰藉。


“見光死”一語中的。


我覺得,這不僅僅是雙方的相貌問題。
網路的魅力就在於它是虛擬的,而生活是真實的,
如果,雙方一定要把飄渺的夢擺在太陽下晾曬,那麼,虛擬就隨風而逝。

她說:其實,見面不一定破壞虛擬。

我說:你的意思是發照片?

她說:不。你現在就可以看見我——你想嗎?

我說:想試試。

她說:不過,你可能會害怕。

我說:為什麼?

她說:因為我長得跟你不一樣。

我說:你當然跟我長得不一樣。

她說:很不一樣。

我說:怎麼很不一樣?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說:幾句話說不清楚。只要你敢,我就讓你看看。

我說:你是不是要講鬼故事了?

她說:其實,我一直在看著你。

我說:那是你的電腦。

她說:是你。你在摸鼻子。

我打了個冷戰,驚恐地抬起腳,猛地朝電腦的主機踹去,“哐當”一聲,螢幕就黑了。
她怎麼知道我在做什麼呢?
我漸漸明白,一定是那個女孩在嚇我,那不過是她設計好的電腦語音而已。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照常穿著白大褂上班,在我的診室接待患者。


我是一個心理醫生。


我想,走馬燈一樣的患者中也許就有那個女孩,她的心理一定不正常。
正想著,走進來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她跟其他患者不一樣,進了門就反身把門關上了。
然後,她怔怔地看著我,一步步走近。


“你有什麼病?”我急忙問。

她直僵僵地站在我面前,低低地說:“我的腦子壞了,你能修嗎?”

修?

我的心提起來:“腦子怎麼壞了?”


她厲聲叫道:“你踢的!”







夢歷十:夢遊

我離開家流浪之前,大約十七八歲的時候,遇到過一次很可怕的事。

那時候,我家有一個鄰居,他叫天昌,40多歲,沒有老婆,一個人生活。
他在鎮郊租了一塊黑土地,種西瓜。他平時不愛說話,天天擺弄他那塊地,
西瓜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對西瓜像對女人一樣珍愛。

聽說,有一次,一個小偷到天昌的地裏偷瓜,
由於天昌就在地頭的窩棚裏觀望著,小偷不敢彎腰,就假裝在瓜地邊緣走路,
看好一隻西瓜,一腳把它踢到另一邊的玉米地裏。由於用力過猛,小偷把那只西瓜踢碎了。
他一閃身,躲進玉米地,撿起一塊破碎的西瓜就吃。
天昌發現了他,像瘋子一樣衝過來,捉住那個小偷,差點把他打吐血。

其實,天昌下手這樣狠,並不完全是因為他偷了西瓜。
平時,假如哪個人在農貿市場上誇天昌的西瓜幾句,
他會喜眉喜眼地白送對方一隻最大的。
他是因為那個小偷把他的西瓜踢碎了。
大家都說,這個鰥夫把西瓜當成了女人。

有一天,一個人深更半夜路過天昌的瓜地,
看見天昌一個人在瓜地裏走動,嘴裏不知嘟囔些什麼。
那個人埋伏起來,偷偷觀察他。

夜風吹過玉米地,吹過西瓜地,吹過楊樹林,“嘩嘩啦啦”像什麼人在竊竊私語。
那個人發現天昌的手裏拎著一把冷森森的菜刀!
他蹲下身,撫摸著他的西瓜,滿意地笑起來。那笑聲怪怪的,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他舉起菜刀,一邊朝那些西瓜猛砍,一邊惡狠狠地詛咒著。
鮮紅的西瓜瓤子四下飛濺,極其恐怖。

天昌剁累了,歇一會兒,站起來慢騰騰地走回他的窩棚……

第二天,那個人在農貿市場問他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
有人說,天昌可能是夢遊。


從那以後,我偶爾天黑後走過天昌的瓜地,內心無比恐懼,
誰知道他夢遊的時候會不會把人頭也當成西瓜?
而且,那段時間我對夢遊也充滿恐懼,
萬一,我半夜的時候不知不覺走出去,走向郊外那片瓜地……

我一想都出冷汗。
夜裏,我睡覺前,把大院門用鐵鏈鎖上了,又蹬著梯子把鑰匙放到了天花板裏。
接著,我又把家裏所有的椅子都摞在了房間門口,一碰就會坍落,
想著萬一我夢遊,這些椅子可以阻擋我。假如我想移動它們,那麼它們掉下來就會把我驚醒。
這樣做了後,我還是不放心,又在我的床和房門之間,橫七豎八拉了很多條繩子,
即使我醒著,只要不開燈,也會被絆倒。


做完了這些,我又把房間裏惟一的一隻燈泡擰下來,鎖進了櫃子裏。
然後,我躺下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飄飄忽忽地走在夜路上,慢騰騰走向了天昌的瓜地!
我遠遠地看見天昌在瓜地裏端坐如鐘。幾隻黑色的蝙蝠從他的腦袋前飛過。
我徑直走上前,在他身邊坐下來。他的雙手背在身後。
郊外的空氣很清新,有種植物的混合氣息。

瓜秧密密麻麻,圓圓的西瓜半隱半現。不遠處的玉米地黑糊糊深不可測。
我和天昌聊起來。
他的兩隻眼睛在眉棱下黑洞洞的。他說:“冬子,你看,遍地都是女人的腦袋。”

我說:“真多。”

他說:“還有頭髮,密密麻麻鋪了滿地。”

我說:“亂七八糟的。”

這時候,有一條狗突然出現在我的身旁,朝著我狂叫。
這條狗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我疑惑了。而且,我感覺這條狗的臉有幾分熟悉。
它又一口咬住我的衣服,似乎要把我拽走。
我迎面狠狠地搗了它一拳,它哀號著逃開了。
這時候,我注意到天昌的雙手一直背在身後。我感覺他的手裏有什麼東西亮閃閃的。

我問:“你手裏拿著什麼?”

他說:“沒拿什麼。”

我說:“那你為什麼不把手伸出來?”

他轉過身去:“你看我有手嗎?”
我這時候才發現他變成了殘廢,一雙胳臂沒有了。

我歎了口氣,突然問:“你知不知道你夢遊?”
他怪怪地笑起來:“你怎麼在我面前坐著?”
我哆嗦了一下,當時就嚇傻了——我怎麼會坐在這裏?


早晨,我醒來之後,看見昨夜自己拉下的繩子,以及門口那些摞起來的椅子,鬆了一口氣。
我爬到天花板上,把鑰匙取下來。然後,解開一道道的繩子,又去搬門口的椅子……
儘管我很小心,它們還是“嘩”的一下坍落了。
我把它們送到桌子四周擺放整齊,出去打開了院門鐵鏈上的鎖……

太陽已經升起很高了。
小鎮的人們騎著自行車陸續經過,去上班。

糧庫打更的洪老頭走過來,他的一隻眼睛有點腫。
他走到我的面前,說:“冬子,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別害怕。”

“怎麼了?”

洪老頭壓低了聲音,說:“昨天半夜,我換了班回家,看見你直挺挺走在路上,
我懷疑你是夢遊,就在後面跟著你。你一直走進天昌的瓜地,然後,
你和天昌一起坐在瓜地裏,嘟嘟囔囔說了半宿話。後來,我喊你的名字,拉你回家,
你還打了我一拳……”


我的頭皮一下就麻了。
我是怎麼在黑暗中靈巧地繞過了那麼多條繩子?
我是怎麼爬到天花板上準確地拿到了鑰匙?
我是怎麼把摞得那麼高的椅子一個個移開的?
我是怎麼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院門上那麼重的鐵鏈?

我仿佛看見了一個像幽靈一樣的身影,他慢騰騰地走進院子,慢騰騰地鎖上門,
慢騰騰地把那些椅子摞在一起,(竟然跟原來的樣子一模一樣!)
慢騰騰地蹬梯子把鑰匙放回天花板,慢騰騰邁過那些危險的繩子,慢騰騰脫衣服睡覺…

我白天醒著的時候完成這些動作都有很大難度!
我覺得,昨夜的那個我其實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
或者,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支配著我的軀體……
因此,有一種可能性不能排除:你夢遊,但是你不知道。


半夜裏,你直直地坐起來,慢騰騰地穿好衣服,
然後,你一步步走出門,踩著虛無的月光,一直朝前走。
你一般會走到你平時最害怕的地方。比如,荒郊,廢棄的廠房,火葬場牆根之類。

你坐下來,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動作,然後,又僵直地返回家,進門,脫衣,睡覺。
你把衣服放在床頭,跟睡覺之前放的一模一樣……


直到現在,你還毫無所知!








夢歷十一:泰國女子

有一次在酒吧,我喝多了。
迷迷糊糊中,一個朋友介紹我認識了一個肌膚雪白的女孩,
她來自那個大象之邦。她的泰國名字稀奇古怪的,我沒記住。

據那個朋友說,她跟泰國國王還有一點親戚,
從泰國三易倉大學畢業之後,又到中國讀書。

她很漂亮,是那種令人不安分的女孩。
我用已經大了的舌頭跟她套了一陣近乎,就離開了那個酒吧。


一天傍晚,我又一個人來到酒吧,沒想到遇見了她。
這次,她是一個人。
我上前打招呼,她認出了我,高興地叫我跟她一起坐。我就在她對面坐了。
酒吧裏幽暗極了,這一天,人也很少,顯得有點冷清。

“你去過泰國嗎?”她問我。

“去過。”我說。

我隨旅遊團去過泰國,像一群豬一樣被導遊驅趕,急匆匆看了一圈。
關於那個資本主義國家,我實在不想多說什麼。

“有沒有去清邁?”

“清邁是什麼地方?”

“噢,是我的老家。”她說。

“沒去。”

“你跟人妖照相了吧?”

“不。”說到這一點,我倒很有興致。我補充說:“人妖表演、色情表演我都沒去看。”

我說的是真話。這樣的遊客不多。


聊了一會天,我漸漸感覺這個泰國女子似乎哪裡有點問題。
是表情?是動作?是口音?是相貌?好像都不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也許,外國人和本國人之間有一種說不清的差別?
我一直盯著她看,想找出答案來。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低下頭去。

“我認識一個人妖,他自殺了。”她突然抬起頭說。

“他從十層高樓上跳下來,摔在大街上。我聞訊之後就開車跑過去了。
他的眼睛沒閉上,瞪得像荔枝一樣圓。”

“當時,他剛剛接完客。那個嫖客是中國人。”

我沒心思聽別人的故事,一直在觀察她,琢磨她到底哪裡有問題。


她看了看表,說:“對不起,我得走了。明天我就要回泰國了。”
她一邊說一邊在紙上寫了一行泰文:“這是我的位址。下次你來,一定找我。”

我急忙站起來,說:“一定。”
直到這時候,我還在緊緊盯著她的臉。

“再見。”

“再見。”

她一閃身就離開了酒吧。她前後跟我在一起坐了有半個鐘頭。
我一個人坐著,一邊喝酒,一邊回憶有關她的每一個畫面。
突然,我傻住了——我驀地想起,這個女人跟我聊天的時候,我始終都沒看見她眨一下眼睛!

一個正常人怎麼能那麼長時間不眨眼呢?
我低下頭,再看那行曲裏拐彎的泰文,感到十分恐怖。


第二天,我找到一個懂泰文的人,請他認一認她留下的那行字。


那行字竟是凶巴巴的一句話——如果你再看我,我讓你的眼睛也永遠閉不上!








夢歷十二:卡拉OK

多少年來,我一直都在試圖尋找比卡拉OK更討厭的東西,可是,我最終都沒有找到。
其實,我是一個很隨和的人。我對新鮮事物一般持贊同態度。比如網路。
網路至少給了所有人話語權。

舉個例子,電腦還沒有普及的那些年,報刊之類的媒體幾乎被我這類人壟斷了,
周德東這三個字遍地開花。而無數的作者想露頭,根本不可能,只有傻聽的份兒。
於是,聲音大的越來聲音越大,最後就成了震耳的噪音;
聲音小的越來聲音越小,最後就成了啞巴。

現在,有了網,大家都開始說話了,發表言論,抒發情懷,等等。
還有一群人在新浪網上大罵我的恐怖小說……
挺好。
網路語言產生了,它的巨大力量,將衝擊傳統文學的表達方式,
而且,有一些也將成為時尚口語。自由會帶來加速度發展。


卡拉OK似乎也是同樣一種東西。過去,舞臺是明星的,大家只有傻聽的份兒。
現在不同了,只要長著嘴都可以上去唱。(類似的還有電視上的模仿秀節目。)
可是,我實在受不了狼哭鬼嚎。
我好歹出版過一盤自己唱的盒帶,我的聲音應該不會讓人那麼難受,
但是,每次在卡拉OK廳,我都堅決緘口。

這一天,我在卡拉OK廳等待一個朋友。
他從西安來,特別愛這個。我是東,投其所好吧。
我預訂了一個桌,我坐在那裏喝水,等待那個朋友到來。

卡拉OK廳裏燈火暗淡,鬼影憧憧。正在進行的一首歌唱得很慢很慢,
像一把極鈍的刀子在艱難地割著我的肉。
一個瘦小的女人晃晃蕩蕩地走過來,無聲地坐在我的旁邊。

我正疑惑,她說話了:“先生,我能跟你一起唱唱歌嗎?”

是個三陪小姐。她說的是很偏僻的方言,我勉強才聽懂。

我說:“謝謝,我不需要。”

她卻沒有走的意思,繼續說:“我不是幹那個的。我就住在附近,我是個保姆。”

我糊塗了。

她說:“我從來沒進過這種地方,想見識見識,又怕遇到壞人。我看你長得挺和善的,
就想在你這裏坐一會兒……”

我在幽暗的光線中湊近她的臉看了看,還真是一個鄉下女子,
一定是剛剛進城,我甚至嗅到了一股土腥氣。我說:“你隨便吧。”

她樸實地笑了笑,表示感謝。

“你家兄妹幾個?”我跟她閒聊。

“數不清啊。”她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以為她聽錯了我的話,或者我聽錯了她的話,就又重複了一句:“你家兄妹幾個?”

“數不清啊。”她也重複了一句。

怎麼數不清呢?


這時候,正巧那個割我肉的人終於放下了刀子,
我身邊的女子竟然好奇地跑了過去,拿起麥克風,在手裏擺弄。
最後,她轉過身去,背朝我,把麥克風放在了嘴邊,望著螢幕等著唱歌。
我感到很有意思,特別想聽聽。
音樂還沒響起來,我聽見音箱中傳出很難聽的聲音,有點像牙齒啃金屬,越來越響。

那個女子依然背朝我站著。
我想,一定是她不會搗鼓麥克風,不知怎麼就弄出了這個聲音。

這時候,歌曲已經來了。

她開始唱。她的歌竟然唱得很優美,很柔婉,這出乎我的預料。
她唱完後,大家都給她鼓了掌。
她走回來,我說:“你唱得真不錯。”
她更加羞赧了,輕輕地坐在更暗的陰影裏。


這時候,一個黑影向我走過來:“嗨!——”
是我那個朋友到了。
我馬上想到:該怎樣解釋身邊的這個女子呢?

他卻好像根本沒看見她,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和她中間,擋住我的視線,
我看不見那個女子了。他“嘿嘿”地笑了笑,說:“對不起,你等半天了吧?”

“沒有……”

他把帽子摘下來,想放在那個女子一邊的沙發上,
突然他像被針扎了一下跳起來,驚叫道: “老鼠!——”

“哪有老鼠?”

我也一驚,站起來,見那個女子已經不見了。
這時候,另一個正準備唱歌的人也在臺上叫起來:“誰把麥克風給啃掉了半粒?”
卡拉OK廳裏騷亂起來。

難道?……
我快步跑出門,看見那個瘦小的女子正在前面疾步快走。
她是不是被我那個朋友嚇壞了呢?
我想弄清真相,加快腳步朝她追去。
她越走越快,拐了一個彎,不見了。
我跟上去,只看見一條空蕩蕩的胡同,不見一個人。
我正遲疑著,突然注意到不遠處的牆根下有一個乒乓球大小的洞口,
我一步步地走過去,頓時瞠目結舌——

借著路燈的光,我看見那個黑糊糊的老鼠洞裏,
有一隻人的眼珠,正驚恐地盯著我,正是那個女子的眼珠!

那麼小的洞口怎麼可能裝下她那麼大的身體?
我和那只眼珠緊張地對視著,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過了好半天,那只眼珠一閃不見了。

我回到卡拉OK廳的時候,好像剛剛跑完馬拉松,感到極其疲憊。
我那個朋友還在那裏等我。
卡拉OK廳的老闆已經換了一個麥克風,已經向我的朋友道了歉。一切都正常了。
我那個朋友興趣未減,很快就上去一展歌喉了。

這時候,又一個女人的黑影乘機走近了我……

我盯著她,在想:這個人是什麼?


貓頭鷹?

兔子?

狐狸?

蟲子?







夢歷十三:短兵相接

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則報導,說西南某地有一個奇怪的山谷,叫“血戰溝”,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或者在雷雨交加的時候,
有人聽見那個山谷裏發出過可怕的聲音,還有人看見過駭人的怪影。

該報記者採訪了當地科技局長和旅遊局長,都說確有此事。

隨後,記者又採訪了附近村莊的當事人,問他們那到底聽到了什麼聲音?看到了什麼景象?
有的人聽見的是無數馬蹄的踩踏聲,戰馬受驚的嘶鳴聲。
有的人聽見的是人的慘叫聲,砍殺聲。
有的人聽見的是喜慶的鑼鼓聲。
有的人聽見的是送葬的哭喊聲……
記者發現,身體瘦弱一些的人聽見的聲音大,而身體強壯一些的人聽見的聲音小。
而且,當地有武警證明他也遇見過類似情況。

一天半夜,下著大雨,他執行完任務,連夜趕回營地,路經那個詭怪的山谷,
竟然看見寸草不生的土石上出現了一隊兵馬,大約有五六個人,
他們穿戴金盔金甲,手持寒光閃閃的長矛,遠遠走過。
同時,他還聽見了戰馬噴鼻的聲音,鈴鐺搖晃的聲音……
那場景持續有半分鐘。
而有的當地人走過那個山谷,牲口受驚,回家就死掉了。
於是,他們輕易不從那裏走了。“血戰溝”更加荒涼,更加陰森。

記者想在午夜親自去那個地方體驗一下,但是由於沒有人同行,他最終取消了這個念頭。
地質人員對這個地方的土質做過檢測,發現含有大量矽和磁鐵礦石。
一個專家告訴記者,某些土壤和岩石就像答錄機和錄影機,
可以把一些久遠的聲音和場景再次播放出來。
古代有大量聲異、影異事件的記載。儘管是地質和大氣的因素在起作用,
但是,具體是什麼機理,仍深藏懸念,需要探究。

經過廣泛的採訪,記者排除了海市蜃樓、集體幻覺、次聲波、還有其他自然聲響的可能,
得出這樣的結論——大自然全息錄音錄影機。
我當天就背上包,買火車票向這個神秘的地方進發。

我是一個寫恐怖小說的作家,我應該到這樣的地方闖一闖,不是考察,是體驗。
既然想體驗那種恐怖,就不能有人跟隨,我只想一個人去。
那個地方很偏遠,我從省城下車之後,換長途客車顛簸,又換驢車搖晃,
一路來到離“血戰溝”最近的村莊。

我找了一戶農家投宿,安頓下來,並向他們問清了路。
半夜的時候,我向那個地方走去了。
遠遠近近可以看到一些像駱駝刺一樣的植物,影影綽綽。
月亮很圓,地上白晃晃,我的影子顯得極其陰森。

來到溝前,我四下觀望,沒有任何聲響,靜得嚇人。我硬著頭皮進了溝。
夜空一下變得狹窄起來,兩邊的石壁和枯樹黑煞煞。
這時候,突然刮起了大風,沙土橫飛。我看了看表,12點過幾分。

一抬頭,陰兵真的出現了!
一個,他騎著高頭大馬,金盔金甲,手持弓箭,遠遠走來。
風太大,那匹馬走得似乎有些艱難。

我愣在了那裏。

他越來越近,我甚至看見他好像在拼殺中受了傷,他的臉上流著紅紅的血水。
他竟然好像也看見了我,猛地勒住馬,停在了離我有一百米的地方,怔怔地朝我看。

如果按照科學家的說法,他是一個死了的古代士兵,
幾千年前,他曾經從這個山谷走過,奔赴沙場。
我跟他處於相同的空間裏,不同的時間裏,可是,他怎麼看見了我?

風越來越猛烈,我劇烈地抖動起來。

突然,他用極其古怪的口音朝我大喝了一聲,
我聽出,那聲音也透著驚駭:“你站在這裏幹什麼!!!”

他話音未落,那匹馬就受了驚似的高高揚起了前蹄,長長地嘶鳴。
轉眼間,飛沙走石,我幾乎睜不開眼睛,那一人一馬就在迷亂的沙石中一點點消隱,消隱……


——返回那戶好心農家的路上,我心存遺憾:要是他當時搭弓射箭就好了。
只要箭簇不射進我的心臟,那麼,這支穿越時空的箭就成了一個重要的物證。
它至少能證明我的勇氣。


(古時候,有一隊士兵,他們跟敵人打仗,敗了,幾乎都死了,血流成河。
只有一個人逃了出來,遍體鱗傷。他在返回營地的途中,天黑了,刮起了大風,
他猛然看見遠處站著一個人,不知道他來自哪朝哪代,服裝怪模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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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貼到這
最後一個好像埃及金三角那個案例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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