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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鏡系列, 作者:滄月
這也是大陸的作者= =,台灣有出一些他的書~~文體都很優美



花鏡:寶珠茉莉



"乾娘您看,這些東西,還夠不夠?"

將描金的匣子放在桌上,一層層將抽屜拉出,纖美如玉的手探入,
抓出了滿把的真珠美玉,堆在桌子上,叮噹作響。

最後一層的抽屜也被拉開。
在看見深藍色絨布上躺著的那一對翡翠鐲子時,
滿頭珠翠的老女人眼角動了動,然而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僵死如木,
淡淡的不開口說上一句話。


遲疑了一下,只聞得環珮叮噹,女子纖細的手有點顫抖著,
放下了從頭上身上剛剛解下的所有飾物,繼續輕聲:"乾娘……所有的東西我都放這裡了。您還要怎麼樣呢?"


老鴇濃妝下的臉色依然沒有一絲活動的跡象,
她只是用猩紅的長指甲彈去了一些茶沫,輕輕啜了一口--
風塵打滾這麼多年,她是見過世面的,
知道這個一手帶出來的女子還能為她賺來多少錢,如何就能夠這樣鬆口讓她如願?

"乾娘,這些年來月兒給您賺的錢也不少了,如今我什麼都不要,只求光身出了這個門--乾娘這也不許麼?" 她幾乎是在哀求了。

"心月啊……"不緊不慢地,吹吹杯中的茶沫,被喚作"乾娘"的人終於開口了,
聲音卻帶著陰陰的笑意,"當年南渡後你父母貧病交加,指望著能將你賣幾兩銀子來換條命--雖說只是十兩,簽的卻是死契,今兒若不是我同意,你就休想出這個門。"


"乾娘……"女子欲待辯說,老鴇的笑容卻更濃了:

"心月,你說說看,這十五年來對你我可有彈一指甲過麼?從你八歲起,就請人教你琴棋書畫,免得埋沒了你書香人家出身的那份味兒--到你十五歲掛牌為止,乾娘在你身上花的心,能用銀子來堆麼?"


懶懶的,她用指甲挑起一粒茶沫,遠遠的彈了開去:

"咱們這個行當裡,哪能講什麼真心?顏家那個小子不過是個布衣書生--多少達官貴人捧著你,乾娘放了你去、也難保你能平平安安過上日子。"

蒼老的女人說得淡然,閱盡風塵的人總是這樣--
然而這一盆冷水,卻如何能潑的滅心頭的那點熱。

見乾娘的神色不動,眼看無望,那個一直低低帶著哀求的聲音,卻反而冷冽了下來。

"乾娘竟是要連我的身子性命都收回去?--月兒就成全了乾娘罷!"

纖細如同美玉的手驀然從桌子上那一堆珠寶中抬起,
細微的亮光一閃,"絲"一聲輕微的響,彷彿裂帛。

"呀!"房中所有姐妹丫鬟陡然間齊齊驚叫聲,
看著那如絲綢般光滑的皮膚裂了開來。

一道深深的劃痕從右眉梢直貫唇角,血如同瘋了般湧出,
瞬間將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染的如同羅剎般可怖。
鮮紅圓潤的血如同一粒粒瑪瑙珠子,從女子的玉琢般的臉頰上滾落地面。

一襲紫衣的娉婷女子,手裡依舊緊緊握著一隻赤金攢珠的鳳釵,
冷冷的看著坐在閣子中喝茶的老鴇。釵子尖利的末梢滴著血,猙獰可怖。

老鴇的臉色終於變了--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裡的茶潑出了一大半。

毀了……終究還是毀了?!十八年來精心雕琢的玉人兒,
三年來風華冠絕京師的花魁。楊柳苑裡的頭牌姑娘樓心月……
居然,就這樣猝及不防的全毀了?

樓心月的脾氣從來素雅沖和,不嬌嬈媚人也不盛氣凌人。
連一手將她帶大的乾娘,居然都不知道她竟會有那樣瘋狂的舉動。

只是一剎那,寶貝,似乎就已經碎了。

老鴇的臉色有些震驚,有些憤怒,
忽然將手上的茶盞惡狠狠的向站在房間中央的女子扔過去,尖聲叫:
"好!好你個樓心月!今兒就給我滾!一分錢都不許拿,給我立刻滾出這個楊柳苑!"

連頭面首飾都被剝得乾淨、那一瞬間,
只留一襲紫衣的女子卻驀然微微的笑了:"多謝乾娘成全。"
她叩下頭去,血流披面,然後站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只留下地上一個帶血的叩印。



京師裡的第一舞伎、楊柳苑的頭牌花魁樓心月,就這樣自己給自己贖了身。


第二天消息就傳遍了臨安,秦樓楚館裡到處都有人議論,
紛紛猜測那個能讓絕世美女作出如此決絕舉動的顏姓公子、到底該是如何的一個倜儻風流人物?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楊柳苑裡樓心月樓姑娘的舞藝,和桃花居中薛歌扇薛姑娘的歌喉,
一直都是臨安城中並稱青樓翹楚的雙絕。
多少王孫公子,千金一擲,只為美人妙絕人寰的歌舞。

然而,雖是暖風依舊熏醉遊人,趙燕的歌舞卻終於銷歇。一場玉碎後,風流雲散。

酒館茶樓裡,依然不時有人議論,也有文人雅士為之感慨吟詠。
似乎是又一個傳奇的誕生--
然而,議論講述著的人,誰都不再問接下來的故事如何,
彷彿都寧願這個傳奇就在迸射的淒厲冶艷鮮血中凝固。




京師畢竟不同於別處,天水巷的清晨來得早,
白螺打開舖子的門時,外面已經聽得有人聲走動。

"快、快!姑娘能否讓在下暫時進去避一下?"

她探出身去,就看見一個儒雅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跳上了台階,
一見店主是個女子、稍微猶豫了一下,但看看左右店舖都尚未開門,
他再也顧不得別的,氣喘吁吁的問。不等她回答,便一步踏了進來。

白螺沒有阻止,但也沒有答允,
纖弱的手腕還是扶著門框,淡淡的打量著這個讀書人。

"姑娘莫誤會--在下不是歹人。只是有些私事不足為外人道……"

那個年輕書生顯然看出了白衣少女的疑慮,忙忙的作揖解釋,
同時探頭出去小心看了一眼,"等會如果有個穿著紫衣的女子過來找人,萬望姑娘只推沒看見……"

他還待說下去,然而眼角瞄見街角紫衣一動,
立刻反身而走,隱在堂中的屏風之後。

白螺也不問,彷彿猜到了幾分,唇角泛起了個冷冷的笑意。
她方開門出來,也未曾梳洗,此刻便回去拿了一把牛角梳子,
打了一盆洗臉水,將梳子在水裡蘸了蘸,在廊下將頭髮一層層攏上去。

"請問…姑娘可曾看見方才有人從這裡走過?"

梳洗的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一個女子溫婉的聲音,雖然急切,卻依然優雅
果然是立刻就來了。白螺只是自顧自的梳著頭髮,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求求你了……我看著他走入這條巷子的,姑娘必是看見了。求你告訴我顏公子的下落吧!

陡然間,那個聲音失去了保持著的平靜,白螺本來只是側過頭梳洗著,
來人卻湊到了她眼前,拉住她的袖子顫聲哀求。


對方的臉映入眼眸。忽然間,淡漠平靜的白衣少女猛然不出聲的倒吸了一口氣。

那張破碎的臉……彷彿最美的玉石被狠狠砍了一刀,慘不忍睹。

"我找了他很久了,好容易在這裡看見他的!……求求你,告訴我他去了哪裡!"

穿紫衣的女子拉住她的袖子,眼神焦急而迫切。
然而因為這樣的表情,讓那張臉更加可怖起來。
那一道傷痕、還剛剛結痂的傷痕,從右眉梢直劃到唇角,顯得猙獰而慘烈。

"樓姑娘?"平日裡聽多了外面人的議論,白螺忽地靜靜問了一句。

紫衣的女子怔了一下,反射似地拉起頸中的羅帕、掩住右臉上的傷疤,
眼神中卻閃過了複雜的光芒,咬牙點點頭,輕聲道:" 所以……姑娘,請你告訴我、顏公子到底在哪裡?"

白螺細細的看著眼前這個碎玉般的女子,眼睛裡面波光閃動明滅,半晌不語。
陡然間,她攏著頭髮的手放開了,在洗臉的盆子上敲了敲。
沒有來得及用釵子挽上,一鬆手,那瀑布般漆黑的長髮忽地垂落下來,散了一肩。

敲擊聲未落,只聽房中撲簌簌一聲響,彷彿是一隻甚麼鳥兒飛過。
然後,只聽得"哎呀"一聲痛呼,屏風後一個男子抱著頭、胡亂揮手擋著什麼跳了出來。

"俊卿!"一見那人,前來的女子又驚又喜,連忙迎了上去。

那個儒雅書生卻頗為狼狽,額頭上破了一處,
連連揮手:"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啄我?"

他從屏風後跳出,撲簌簌又一聲響,
一隻雪白的鳥兒也從屏風後振翅飛出,落到了花木上。

"俊卿……你、你沒事吧?"
看見情郎如此樣子,樓心月連忙從懷中拿出手帕,
然而顏俊卿一見她的臉,便觸電般的側過了頭去,臉色又白又紅。

"俊卿,這些天來我找得你好苦……"
見他又側過頭去,樓心月臉色也是蒼白了一下,低下頭去輕輕道,
"我知道你家裡不會同意我們的事情,可是我已經贖了身,以後日子還長,可以慢慢--"

"我又沒有要你贖身!"

臉上陡然有委屈的表情,顏俊卿一跺腳,

"你看你……什麼事都當真,如今弄成這個樣子,我--!"

下面的話他沒有出口,因為一碰見樓心月那樣的眼光陡然覺得心虛,
便什麼也說不下去了。

"月,我們到外面找個地方好好說,行麼?"

顏俊卿聲音柔和下去,
勉強的讓自己的眼睛溫柔的注視著那張慘不忍睹的臉
他一從容起來,果然是幾分溫柔蘊集的樣子。
樓心月亮得怕人的眼神也柔和下去,同時淚水便盈滿了眼眶--
她押得重,卻不相信自己會輸。

"俊卿……"她還想說什麼,可顏俊卿已經攏著她肩膀將她拉了出去。

臨出門前,那個文雅的書生有些惱怒的盯了花鏡的女主人一眼。

白色的鸚鵡撲扇著翅膀落在白螺肩膀上,
尖利的勾嘴上還殘留著啄出來的血跡。

"雪兒……你猜猜接下來會如何?"

看著那一對才子佳人往天水巷冷僻的地方走去,一路低低的說著什麼,白螺執著梳子喃喃自語了一句。

鳥兒雖然聰明,卻終究無法和人交談,
鸚鵡只是拍拍翅膀,重複那幾句被教會的短句:"嫁人!嫁人!白螺什麼時候嫁人?……"

這幾句完全不合時宜的話被尖聲尖氣的叫出來,惹得白衣少女噗哧一笑,
本來冷漠沉靜的眉目陡然間如春風吹過,盈滿笑意,
叱道,"扁毛畜生,嘴巴何時學得和那個玄冥一般的刁毒?當日真真該徹底剪了你的舌頭。"

"嫁人!嫁--"
鸚鵡似乎知道主人笑了,更加拿腔作態,
然而白螺的神情卻在陡然間沉了下去,眉間沉積起濃厚的陰霾,
抬手開始重新梳理頭髮。
抬手的時候,肩上的鸚鵡被迫飛了開去,停在洗臉盆架子上,
不知道又哪裡不對,只是歪著頭看著女主人,咕咕噥噥。

嫁人。為何那些女子,即使聰慧如樓心月,閱人已多,
卻依舊逃不開這種絲蘿托喬木的想法。
或許……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會尋一個感情的寄托罷?

虞姬的淒婉有霸王的蓋世氣魄,劉蘭芝的貞烈有焦仲卿的生死不渝--
然而,更多的,卻是完全尋不到相對等的感情。
今日的樓心月和顏俊卿,不知如何,總是讓她想起臨安的另外一個傳說--那個白蛇與許仙。


空有滿腔深情,卻遇上這樣一個男子。
書香門第的顏俊卿,有一些才氣,有一些真心體貼,
卻也有更多的懦弱與矯情--
青樓裡面做個溫柔討喜的恩客也就罷了,可這樣的男子
又如何能夠配得上花魁那樣決絕激烈的感情?

"愚蠢、愚蠢啊!"忽然間,沉默著梳頭的女子猛的將梳子投入臉盆,
濺起的水花嚇得架子上的鸚鵡撲扇著飛起。
白螺的臉色冷漠複雜的,左眼角那一滴墜淚痣盈盈閃動。


一個時辰過後,天水巷各個店舖的門陸續打開了,忙碌喧囂的一天又將開始。

白螺站在簷下侍弄著花草,眼角卻瞟著巷角。

許久,終於看見那一襲紫衣,有些凝滯緩慢的從僻靜的角落裡走了出來。
樓心月用羅帕掩著臉,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巷過來,
腳步有些飄忽,身邊卻不見了那個書生顏俊卿。

她直起了身子,看著樓心月走過來。

臉雖然不能見人了,可身姿依舊綽約不可方物,
令人想起她一舞動京師的盛名。

"樓姑娘,進來坐坐麼?" 有些遲疑的看著她走過來,
在快要走過門口的時候,白螺終於忍不住低低招呼了一聲。

"他說……即使我贖了身子,也是個青樓女子。除非我有個清白的身世,不然他沒法子帶我回家見父母。"

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溫潤了一下喉嚨,
一直沉默不語的紫衣舞伎終於開口了,聲音帶著絕望和哽咽。


她不知道這個賣花的白衣姑娘是誰,然而,她卻是自己唯一能傾訴的對象。


"負心涼薄。"
白螺侍弄著花草,將文竹新發的枝條輕輕固定在架子上,語調冷漠。

樓心月的身子猛然顫了一下,咬緊牙,忍住了幾乎要落在茶盞裡的眼淚,
低低道:"也、也不能怪他的……他家裡好歹是書香門第,怎麼、怎麼能娶一個……"

"既然你明白,當時為何還要贖身跟他?"
淡淡說著,白螺攏了攏頭髮,向花盆裡倒了一點水--
文竹喜陰涼濕潤需要小心看護,一旦移到了陽光直射的地方便容易枯萎。

"我以為……他有真心,我有決心,便遲早能說服他父母。"

握著茶盞,樓心月聲音越來越低,"我是真的想跟他好好過一輩子的!真的啊!……這世上能容的賣笑的女子,就容不得從良的人麼?"

白螺抬頭,剛想說什麼,然而看見白衣少女冷冽的眼色,
樓心月卻猛的挺直了腰,聲音高了起來,決然截口道:"但是我不後悔!你不要再說俊卿的壞話,我告訴你、不關他的事情--我自己選的,我不後悔!"

她強自忍住眼淚,作出剛強的表情。
然而因為破了相,那張臉看上去卻更加可怕--
即使她美貌仍如昨日,那個書生也未必肯真的娶她過門,
何況如今羅剎般的她?

白螺低下頭去,歎了口氣,繼續開始用小鏟子給花木鬆土。

如果再等上五年、七年,閱盡了人間喜怒哀樂,
樓心月或許不會再作出如今這樣不顧一切的舉動--
然而她還年輕,她的心還沒有冷下去,所以她不顧一切的賭了。

年輕的愛難道就是如此麼?如此的盲目、瘋狂,目空一切,
即使天地合風雲變也誓無反顧--
在旁的人看來,或許會輕蔑地說:那不是愛情,那只是迷戀、暫時的迷夢而已

但是,即使是短暫的迷夢,有時也能攫取到永恆的祭品。
--以眼前那一張支離破碎的、絕美的舞伎的臉為證。

"只怪我身子不乾淨……如果我不是風塵女子就好了……如果不是就好了……"

方纔那樣激烈堅定的語氣忽然瓦解了,樓心月身心疲憊的俯了下去,
用杯子邊緣抵住了額頭,"我也想清清白白的嫁給他……可是、可是爹娘賣了我,不是我的錯啊!"

終於,名動京師的舞伎低低哭了起來,也許因為平日養成的矜持典雅,
她連哭的時候都不敢放縱,保持著一種楚楚動人的風致。

白螺蹲著修剪文竹,髮絲滑落,掩蓋住了她的眼睛。然而,她的手卻慢了下來。

"脫胎換骨一次、清清白白了,就真的可以挽回麼?"
忽然間,低著頭,白螺淡淡問了一句話,"如果你真的那樣認為的話,我倒可以幫你。"

她清冷的聲音裡面有難言的魔力,
讓聽見這句話的紫衣舞伎驀地睜大了眼睛,
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個單薄的白衣少女。

"嚓"輕輕一聲響,白螺將一枝病變了枝條從文竹上切斷。






"這是……"

關起門來,樓心月看著被放到桌子上那一盆散發著清香的花兒,愕然問。

白螺的手小心地從花盆上放開,笑了笑:"這是寶珠茉莉--很稀有的品種哦。"

樓心月看著那含苞的花朵,一般的茉莉都是白色的單瓣,
這一株的花兒卻是重重疊疊、甚至成了一個繡球狀,顏色淺碧。
然而,她的臉色卻有些失望:"白姑娘莫開玩笑了,我哪裡有閒情養花種草啊。"

"這盆寶珠茉莉,不是讓你養的--"

白螺淺淺的笑著,眼色有些詭秘莫測,眼角那墜淚痣盈盈閃動,
她俯過身去,低低歎息般的說,"是要你挖出它、拔了根,吃掉它!"

樓心月身子一顫,抬頭看著這個清麗神秘的白衣少女,
脫口問:"吃了,會怎樣?"

"會死。" 白螺掩口微微笑了出聲,"服下去後人很痛苦,馬上就會死……"

"這--"紫衣女子莫名驚訝的看著那一盆素淨美麗的花兒,有些發怔。

"不過別怕……那只是假死而已。"

不等她發問,白螺手指揮了揮,低聲笑,"寶珠茉莉的花根,服了下去會閉氣歇脈--一寸花根便是假死一天……"樓心月"可以很容易的"死"了,"你"卻能再一次"活"過來。"

舞伎的眼睛驀然閃亮--畢竟是蘭心蕙質的女子,不用多點撥,已經明白了訣竅。

不錯……如果有了這株奇花,她便去找俊卿商議假死復生的事情
--那是脫胎換骨啊!

這個叫"樓心月"的骯髒皮囊,便這樣葬了也好;
幾日後醒來,便能正正當當地嫁入顏家了
從此舉案齊眉,夫唱婦隨的過完以後的日子。

"我、我要怎麼謝你?--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因為狂喜,名動京師的紅舞伎聲音有些顫抖,急切在懷中摸索著,
忽然想起什麼,拿出了一個貼身放置的小玉佛,

"我只帶了這個出來,其他全給乾娘留下了……這是俊卿送我的,他說是極品的藍田玉--"

看著紫衣女子眼睛裡難以掩飾的激動亮光,和捧在手心的那個小玉佛,
白螺的臉色卻依舊是淡淡的--
樓心月看在眼裡,心裡猛然一冷……
這個少女眼睛裡是俯視般的冷漠,居然和楊柳苑中乾娘看她的眼神如此相似!

"這種花,在我這'花鏡'裡也只剩一株了……世上大概也沒有多少株留下了吧?前些日子,還聽說裕王爺花了一千兩銀子下福州府去尋,卻空手而歸。"

白螺的眼睛是淡漠的,轉身調弄架上那只白鸚鵡,冷冷道。

樓心月的臉色蒼白下去,眼中漸漸有絕望的光芒。
然而,卻聽見那個神秘少女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花鋪裡有個規矩,如果要這盆花--就要用最珍貴的東西來換。"

"記住,這株寶珠茉莉有二十年的了,根長當在五寸以上--你最多只能服用三寸。"

將花盆交在樓心月手上,花鏡的女主人卻一再叮囑,
"假死如果過了三日,封土下的棺木內空氣便會漸漸洩盡,你即使醒來也是無用了。"

"記住了……多謝白姑娘。"

樓心月用羅帕掩住臉,接過那一盆寶珠茉莉,連連點頭,
語氣急切而激動,"再造之恩,來日我和俊卿必當登門叩謝!"

"等'來日'到了再說吧……"
白螺卻不以為意的淡淡笑了,眼睛深處有亮光一閃,
"記著了,你還欠我買花的錢--你答應過我,必用最珍貴的東西來換取。"

聽得那樣的話,樓心月的臉色微微白了一下--這種古怪的條件!

她是個聰明的女子,
平日裡或許會感覺到這個白衣少女語氣中的古怪,
但是如今被"情"之一字蒙住了眼,
只想著如何才能盡快得到圓滿的愛情,來不及多想便答應了下來。

她如今除了這個殘破的身子已經一無所有,哪裡還談的上什麼"最珍貴的東西"?

"對了,這個玉佛……就當作抵押先放在姑娘這裡。"

走了幾步,身無長物的她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樓心月回過頭摘下玉墜子放在白螺手心,
不知道為何,舞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

"蒙姑娘慷慨、贈送稀世名花,心月今世若無法報答,將來結草啣環也終不忘姑娘大恩。"

白螺微微笑了一下--畢竟還是天性聰明的女子,
雖然已經被熱情蒙蔽住了眼睛,卻依然還能直覺到什麼。

"等一下。"
在看著紫衣舞伎捧著那盆花離去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
白螺出聲喚住了她,想了想,回身入內,
捧出一個小小的錦囊來,"這個,先借你帶著。"

樓心月有些驚訝的看看她,但是不等她開口問,
白螺擺了擺手:"先別問是什麼東西--反正聽我的,也別告訴顏公子,你悄悄將它貼身放好了,無論死活都不能離開,知道麼?"

雖然有些吃驚,
但是對這個神秘少女已經有了景仰感覺的女子還是用力點頭,
將那個不足一尺的小錦囊收入袖中。

"那是個護身符……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看著她收好,白螺微微笑了笑,
她一笑,那一粒墜淚痣就彷彿哭泣一般,有一種妖冶迷離的美,

"快去找顏公子商量接下來怎麼做吧--多保重,樓姑娘。"

\

那一襲紫衣遠去,白衣長髮的少女忽然收斂了笑容,長長歎了口氣。
鸚鵡撲簌著飛到她身邊,然而看見主人的臉上有反常的冷凝。


"上好的藍田玉?"

看著手心那一個玉佛墜子,一眼就判斷出那不過是廉價冒充的物品,
冷笑再次浮現在少女薄薄的唇邊,她一揚手,隨便將那粒石子投入了花盆。


女人啊……是不是真的都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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