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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來越濃,眼前的樓房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看到從底樓的門裡走出來一個男人的影子,並很快地離開了這裡。

張名藏在一團樹叢的陰影中,看著那個男人漸漸地消失。
他感到嘴裡像火燒起來一樣渴,於是從腰間取出了水瓶,
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水。已經連著好幾天了,
他都躲在這棟樓房前熬夜,白天就在附近吃點東西。
他的眼睛裡面充滿了血絲,髮亂如草,渾身都是異味,
看起來已經沒個人形了。現在,他覺得自己更像某種夜行動物,
躲在樹叢中尋找獵物。

他發誓要把失蹤的兒子找回來。少年時代禁忌的圍牆,
如今已變成這棟灰色的樓房就是他的最大的懷疑目標,
這些天來的觀察,他堅信鬼孩子就躲在裡面,
會奪走一切敢於靠近這裡的人。
為了兒子,他願意放棄一切,甚至願意和魔鬼做交易。

忽然,他聽到黑暗的樹叢邊上傳來某種奇怪的聲音——


「……」


毛骨悚然。

那絕不是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張名竭盡全力地屏住呼吸,緩緩地把頭側向聲音傳來的那邊。
在陰暗的樹影中,他看到一個白色的輪廓在樹葉間穿梭。

鬼孩子?

他曾經下定決心,為了找回失蹤的兒子,
要不惜一切代價抓到鬼孩子。
然而,當鬼孩 子真的出現時,他的血液卻幾乎已經凝固住了。

依靠著這些天潛伏在黑夜中練就的視力,
他漸漸地看清了那個白色的影子。
幾乎貼著他的面前不到半米的距離,與他擦肩而過。
當那影子就要從他視線裡消失的時候,張名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樹叢,
並與那影子保持著一定距離。

張名跟著白色的影子,走進了那棟樓房。

當他踏進底樓的走道以後,卻發現那影子消失了。
然而,他分明聽到了某種聲音。這聲音並不是來自頭頂,而是來自腳下。

他在黑暗的底樓轉了一圈,伸手在牆上摸索著,
結果在樓梯後面摸到了一扇小門。

這扇門半開著。

張名讓自己的心跳平靜下來,然後輕輕地推開了這扇門。
他試探著伸出了腳,跟前果然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水泥階梯。
突然,眼前閃過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鬼孩子——他(她)就在眼前。

張名小心地走下黑暗的階梯,一邊用手在牆壁上摸索著。
很快,他就走到了平地上,但眼前什麼都看不到。

笛聲響起來了。

這聲音像針一樣刺激著他的耳膜。
古老的傳說立刻在他的腦中浮現,他顫抖著對自己說:「夜半笛聲?」

致命的笛聲——這是他永遠的噩夢。但現在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在笛聲的陪伴下,他繼續向前走去。他又產生了一種預感——
兒子就在前面等著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彷彿進入了阿鼻地獄之中。
忽然,在夜半笛聲之外,又有某些奇怪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像是來自遙遠的時空。他側耳傾聽,那是無數細微而清晰的呻吟,
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現在張名確信,這裡已經不是人間了,而是鬼魂聚集的墳墓。

他看到了鬼火。

一線幽幽的光從那裡射來,在他的眼睛裡燃燒。
在那線光中,一個小孩子的背影漸漸清晰了起來。
瞳孔驟然縮小了,他輕輕地喊了一聲:「兒子?」
張名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他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把剛才所有的恐懼都拋到了腦後,向前面快步跑去。
他大口地喘著氣跑到了背影後,向前伸出了手。

忽然,那小孩子轉回了頭來——

張名終於看到了。

然而,幾乎就在十分之一秒的瞬間,
他的表情由充滿希望變為無限絕望,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
在那線幽光的照耀下,他的瞳孔又驟然擴大了,腦子裡已來不及反應。
張名的整個臉孔都剎那間扭曲了,五官擠壓成了一團,
彷彿被一張血盆大口一下子吞噬了。

這是他一生中最恐怖的一幕,也是他一生中最後的一瞥。

他看到了什麼?







甦醒驚醒了。

他像彈簧一樣從床上跳了起來,然後猛然睜開眼睛,
茫然地看著四周。上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他眼睛裡,
無數的灰塵在陽光裡起舞,也進入了他的瞳孔。
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背心,全都是虛汗,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在夢中他聽到了幽幽的笛聲,循著笛聲他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突然之間卻亮起了一線鬼火,
然後他見到了一個白衣服的小孩。正當他要跑上去的時候,
卻感到有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於是他回過頭來,
看到了一張扭曲的死人的臉。然後,眼前又出現了一面鏡子,
原來——這就是他自己的臉。

接著,夢就醒了。


用了很長時間,他才讓自己的心跳平和下來。
甦醒看了看時間,自己居然已睡到上午九點半了,
他連忙從床上下來,匆忙地洗漱了一下,然後在家裡草草地吃了早點。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敲門聲。

甦醒小心地打開了房門,看到了一張年輕男子的面孔。
他先是愣了愣,然後在自己的記憶中搜索了片刻,才想起了眼前的這個警察。

「你是葉警官?」

「是的,你現在方便嗎?」

他注意到了葉蕭手裡捏著的一卷報紙,
立刻就明白了:「請進吧,我知道你遲早會來的。」

葉蕭走進了房間,他順著對方的話說:「你怎麼知道?」

「你看到了昨天的報紙。」

「是的,所以來向你瞭解一些情況。」葉蕭小心地坐下了,
他環視了這房間一圈,然後淡淡地說:「這房子是你租的?」

「不,是我買的。」

「我明白了,雖然只是間老房子。不過將來拆遷的話,或許會賺一筆。」
葉蕭並不直接提問,只是試探性地聊聊。

甦醒搖搖頭說:「其實,我喜歡這房子。」

「不過,關於這房子我還有一個疑問,你是不是很早就認識池翠了?」

「不,最近才認識的。」

「原來只是巧合啊。」葉蕭故意用一種誇張的語氣說,
「那就只能說這是緣分了。我已經查過資料了,池翠就是在這棟房子裡長大的,六年前才離開了這裡。」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才會和她認識的。」

葉蕭微微點點頭,然後舉起那卷報紙說:「好了,我們說正題吧。你是怎麼想到寫這篇文章的?」

「我現在為許多家報社撰稿,這是我的職業。而且,我對過去發生的這種
神秘事件一直都很感興趣。大約在兩個月前,就開始準備寫這篇文章了。」

「你真的調查了那麼多人?」

「當然,當年他們都失去了自己的親人,許多年來『夜半笛聲』始終都是他們內心不可磨滅的陰影。我採訪過的每一個人,都留下了真實的姓名和地址,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問他們。而且,我還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檔案館裡查找當年的原始資料,這一切都是歷史事實。」


甦醒忽然想起了什麼,停頓了片刻後說:「特別是一位姓風的老先生,為我提供了特別詳細的資料和幫助,其中還有許多內容我並沒有寫進文章裡。」


「能把他的地址給我嗎?」


甦醒點點頭,從筆記本裡找出了那個地址,然後交給了葉蕭。

「非常感謝你的合作。」

說完,葉蕭攤開了報紙,指著《夜半笛聲》這篇文章的結尾部分,
念出了其中的兩句話:「『然而,人們對於這起事件還有過其他一些傳聞。其中有些傳說帶有濃郁的靈異色彩,筆者並不打算公開,但其中一些事件有確鑿的目擊證人,為此又添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甦醒,你可以不在報紙上公開,但你應該告訴我。」

甦醒微微一愣,他點點頭說:「五十年代,有人看到過『鬼孩子』在一棟舊房子附近出沒。誰都不敢靠近那裡,否則就會送命。十年前那裡被拆除了,建造起了居民樓。」

「這我已經知道了,我還想知道別的。」

甦醒仰起頭想了想,然後緩緩地說出了四個字——

「地下燭光。」


「什麼?」葉蕭忽然有些緊張起來了。

「在我採訪過的老人中,其中有一位後來做過煤氣管道工人。他說自己在五十年代和七十年代,修建一條地下煤氣管道的時候,曾經在地下發現過某些神秘的東西。」

「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問他吧。」甦醒又把那位老人的地址抄給了葉蕭。


葉蕭收起了這份報紙,然後盯著甦醒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甦醒把頭低了下來,他冷冷地說:「甦醒,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篇文章會造成多大的後果嗎?」

甦醒的心中一顫,茫然地搖了搖頭。


「你會為這篇文章而後悔的。再見。」


葉蕭快步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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